秦弘轩的迈巴赫刚拐进琉璃厂西街,盛嘉骏就闻到了空气中飘来的羊肉香。胡同口的老槐树底下,“聚宝源涮肉”的木牌在夕阳里泛着油光,穿蓝布褂子的伙计正往门楣上挂红灯笼,灯笼穗子扫过斑驳的砖墙,扬起细小的尘埃。
“刘掌柜,留的那扇羊肋排呢?”秦弘轩刚进门就扯开嗓子喊,熟稔地跟账台前拨算盘的老爷子打招呼。穿马褂的掌柜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笑成了月牙:“秦少来得巧,刚从后宰门取回来,还冒着热气呢。”
两人被引到后院的雅间,雕花窗棂正对着一丛修竹。伙计麻利地摆上铜锅,炉膛里的果木炭噼啪作响,很快就把锅底的葱段、姜片煮得翻滚。秦弘轩拿起菜单指点:“他们家的手切鲜羊肉得点两盘,上脑要现剃的,黄瓜条得带点筋,肥膘薄得像纸才好。”
盛嘉骏看着伙计用薄刃刀贴着骨头片肉,羊肉在白瓷盘里码成小山,红白相间的纹理像幅水墨画。“听说老北京涮肉讲究‘清水一盏,葱姜二三’?”
“没错,最见功夫的就是汤底。”秦弘轩往芝麻酱里舀了勺腐乳汁,“真正的老饕从不用鸳鸯锅,清水才能吃出羊肉的本味。你尝尝这辣椒油,是用羊油泼的,香而不辣。”
铜锅沸腾时,蒸汽漫过窗纸,把外面的竹影晕成一团绿。盛嘉骏夹起肉片在沸水里涮了七下,卷着芝麻酱送进嘴里,羊肉的鲜嫩混着芝麻的醇厚在舌尖炸开,果然没有半点膻味。
“后天复赛打算写什么?”秦弘轩嚼着糖蒜问,“小日子的井上雄彦据说要写《孙子兵法》,那家伙最擅长用狂草唬人。”
“还没想好,或许写幅隶书吧。”盛嘉骏蘸了点韭菜花,“隶书讲究蚕头燕尾,正好能压一压狂草的戾气。”
秦弘轩拍着桌子叫好:“这主意不错!当年曹全碑的拓本就藏在故宫,要不要我找人给你拓份真迹参考?”
“不必了。”盛嘉骏笑着摇头,“书法贵在自然,刻意模仿反而落了下乘。”
两人聊到千门的造假术,秦弘轩说起去年在潘家园见到的假天珠:“那些骗子把树脂珠子埋在羊粪里沤半年,再用砂纸打磨出风化纹,竟然有人花几十万买回去当传家宝。”
“天珠很值钱?”盛嘉骏好奇道。
“真正的至纯天珠比钻石还稀罕。”秦弘轩往锅里下了把粉丝,“尤其是九眼天珠,据说能安神定魂,去年佳士得拍卖会上一颗就拍了两个亿。”
吃到月上中天,秦弘轩果然没点酒,只叫了壶酸梅汤。结账时刘掌柜亲自送来两袋糖火烧:“秦少带回去当宵夜,您常说的鬼市今儿正开着呢。”
回到聚宝阁歇了个把钟头,秦弘轩换了身军绿色大衣,从柜台下摸出两个老式手电筒:“鬼市规矩多,说话别太大声,问价用手势,看中了就还价,不成扭头就走别回头。”
车子驶出城区,越往郊外夜色越浓。快到三更时,远远望见一片昏黄的灯火在旷野里摇晃,像浮在水面的星子。秦弘轩把车停在土路边:“到了,这就是马甸鬼市,以前是明清的乱葬岗,现在成了淘宝人的天堂。”
盛嘉骏跟着他钻进人群,脚下的土路坑坑洼洼,空气中混着泥土和旧物的腥气。几百个摊位沿着田埂铺开,摊主们裹着厚棉袄蹲在小马扎上,手里的手电筒在物件上扫来扫去,光柱在黑暗里划出诡异的弧线。
“看到没,那个卖罗盘的老头,摊位上摆着的全是新仿的,但他怀里揣着个民国的六分仪。”秦弘轩用胳膊肘碰了碰盛嘉骏,“鬼市的门道就在这儿,好东西都藏着掖着。”
盛嘉骏的目光被角落里的摊位吸引。一个裹着破军大衣的汉子正用树枝拨弄着堆在地上的铜器,旁边的破瓷碗里扔着几颗灰扑扑的珠子,其中一颗漆黑的圆珠特别显眼——它不像别的珠子那样反射光线,反而像块吸光的墨玉,在手电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这珠子怎么卖?”盛嘉骏蹲下身,故意用手电照向旁边的铜铃铛。
汉子抬起浑浊的眼睛,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盛嘉骏漫不经心地用脚尖踢了踢珠子。
汉子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响,把三根手指又晃了晃。
“三百?”盛嘉骏皱起眉,“这破石头顶多值五十。”
“二百,少一分不卖。”汉子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盛嘉骏站起身就要走,手腕却被对方拽住。“一百五,算我赔本。”汉子的指甲缝里全是黑泥,“这是我在工地上挖出来的,放家里占地方。”
“一百。”盛嘉骏甩开他的手,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钞票。汉子骂骂咧咧地接过钱,把珠子扔进一个塑料袋里。
秦弘轩凑过来看了看:“这是煤精石吧?看着像抚顺那边产的,不值钱。”
“看着顺眼而已。”盛嘉骏把袋子揣进兜里。
往前走了几十步,秦弘轩在一个卖旧书的摊位前停住脚步。摊主是个戴瓜皮帽的老头,正用放大镜看一本线装书。“这《营造法式》是民国影印本?”秦弘轩的声音压得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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