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盒被无声取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有激起丝毫涟漪,却让萧镜璃的心悬在了万丈深渊之上。她枯坐在晨光熹微的屋内,等待着未知的回响,每一息都如同煎熬。
晟王会如何回应她那份大胆的“答卷”?是震怒?是赏识?还是更深的猜忌与惩罚?她无从揣测,只能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被动地等待命运的裁决。
白日里,她强作镇定,依旧前往偏厅处理账目,神色如常,举止沉稳,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夜探与冒险从未发生。但她能感觉到,周遭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凝滞。秋纹来过一次,送来了新的卷宗,神色平淡,交代事项,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却看不出任何异常,仿佛根本不知道那个盒子的存在。芸娘没有出现,据说仍在“思过”。其他官妓和仆役看她的眼神,敬畏中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疏离与探究。
平静的表象之下,是暗潮汹涌。
傍晚,她回到居所,关上房门,才允许自己泄露出片刻的疲惫与焦虑。她坐在书案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空荡荡的桌面,那里曾放着那个决定她命运的盒子。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规律而轻微的叩门声。
萧镜璃的心脏猛地一缩!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襟,脸上迅速覆上一层平静无波的面具,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秋纹。她手中依旧端着一个托盘,上面却不是饭菜,而是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以及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小巧玲珑的白玉香炉。炉身剔透,雕着缠枝莲纹,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王爷赏的。”秋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听不出喜怒,“说姑娘近日辛苦,费心了。天寒,添件新衣,点上暖香,静静心。”
萧镜璃的目光落在那白玉香炉上,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赏新衣是寻常,赏香炉…却意味深长。让她“静静心”?是安抚,还是警告她安分守己?
她垂下眼睫,屈膝行礼:“谢王爷恩典,奴惶恐。”
“王爷还说,”秋纹将托盘递给她,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屋内,“姑娘既通文墨,心思也细,日后…坊内一些往来的文书信笺,若有字迹不清,或需斟酌誊录的,也可先送姑娘这里过过目,润色一番,再呈上去。”
萧镜璃接过托盘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往来文书信笺?让她过目润色?
这绝非简单的文书工作!这是将教坊司与外界(很可能是与晟王势力相关)的部分信息渠道,向她打开了一条缝隙!让她接触…甚至可能修改那些隐秘的通信?!
这是何等的“信任”!又是何等的试探与危险!
巨大的惊悸与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交织在一起,冲击着她的心神。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谦卑平稳:“奴…才疏学浅,恐难当此任…”
“王爷觉得你可以,你便可以。”秋纹打断她,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做好本分,莫负王爷期许便是。”
“是…奴定当竭尽全力。”萧镜璃低头应道,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秋纹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萧镜璃端着那沉甸甸的托盘回到屋内,轻轻放在桌上。她拿起那件新衣,料子是上好的软缎,触手温凉,颜色是更深的靛蓝,衬得她肤色愈发苍白。她又拿起那只白玉香炉,炉壁冰凉滑腻,雕工精湛。
赏赐丰厚,恩宠显赫。背后的含义,却让她不寒而栗。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香炉盖子,里面已放好了一小撮色泽深褐的香饼。她取火折点燃,一缕极淡雅、略带苦意的清冷香气缓缓逸出,弥漫在空气中,确实有宁神静气之效。
但她心中却丝毫无法平静。晟王的回应来了,比她预想的更快,也更…莫测。他没有追究她的擅自行动,反而给予了更重要的“职责”,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冒险和掌控。他将更锋利的刀递到了她手上,却也将她绑上了更危险的战车。
她坐到书案前,看着那袅袅升起的轻烟,目光沉静如深渊。
既然给了她这条缝隙,那么…无论前方是深渊还是彼岸,她都只能走下去。
翌日开始,果然陆续有文书被送到她这里。起初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与其他衙门往来的普通公文副本,需要她重新誊写得更工整清晰。她一丝不苟地完成,字迹端正,毫无错漏。
渐渐地,送来的文书开始变得有些不同。有时是某些宴饮的宾客名单草稿,需要她核对补充;有时是几封字迹潦草、语意隐晦的私信,需要她重新誊录并“润色”得更加得体、不易引人误解;甚至有一次,是一份关于教坊司来年用度预算的草拟册子,里面有些项目的数额被朱笔圈出,旁边有极小的批注“核实”“酌减”。
她小心翼翼地处理着每一份经过手的文书,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她谨慎地揣摩着那些模糊的批注和暗示,尽力做到“恰到好处”的修改,既体现出价值,又不至于过于越界,引来猜忌。她将每一处修改的理由都用蝇头小楷清晰标注在一旁,显得坦荡而细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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