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福名录被秋纹取走,如同石沉大海,再无半点声息。萧镜璃枯坐在偏厅之中,表面维持着平静,誊抄账目的手稳如磐石,内心却早已是惊涛骇浪,每一息都如同在滚烫的炭火上煎熬。
她不知道那份名录会经过谁的手,何时能送达御史台,更不知道慕容渊能否看到,看到了又会作何反应。她此举无异于悬崖走丝,一旦败露,便是万劫不复。秋纹离去时那平淡无波的眼神,此刻在她回想中,都仿佛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嘲讽。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窗外的天光由明转暗,偏厅内只剩下她一人,以及灯花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无边的等待和恐惧吞噬时,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外。
不是秋纹平日沉稳的步调。
萧镜璃的心猛地一提,握笔的手微微一颤,一滴墨汁滴落在账册上,迅速洇开一小团污迹。她强迫自己镇定,抬起头。
门被轻轻推开,来的竟是芸娘身边那个平日里几乎毫无存在感的小丫鬟,名叫冬儿。她脸色有些发白,眼神闪烁,手中捏着一方丝帕,似乎很是紧张。
“璃…璃姑娘…”冬儿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芸…芸姑姑让您…立刻去她书房一趟…”她说完,飞快地瞟了萧镜璃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手指绞着帕子。
芸娘?! 她不是仍在“思过”吗?为何突然召见?而且是通过冬儿?而非秋纹?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萧镜璃!是名录的事发了?还是…夜煞的报复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面上不动声色:“可知姑姑唤我何事?”
冬儿头垂得更低,声音更小:“奴…奴不知…姑姑只让您速去…神色…神色似乎不大好…”她的话语里带着明显的惧意。
萧镜璃的心沉了下去。她缓缓放下笔,站起身:“有劳带路。”
冬儿如蒙大赦,立刻转身,几乎是小跑着在前引路。萧镜璃跟在她身后,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云端,心神紧绷到了极致。
一路无话,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绕过几道回廊,来到芸娘那处僻静的小院。院中竟无人值守,唯有书房窗户透出昏黄摇曳的灯光,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阴森。
冬儿在院门口便停下脚步,瑟缩着不敢再往前:“姑娘…您自己进去吧…奴…奴在外候着…”说完,便缩到了一旁的阴影里,仿佛生怕被牵连。
萧镜璃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独自迈步走进小院,来到书房门前。门虚掩着,里面听不到任何声响。
她定了定神,抬手轻轻叩门。
“进来。”里面传来芸娘的声音,比平日更显低沉,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沙哑和…疲惫?
萧镜璃推门而入。
书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光线昏暗。芸娘并未坐在书案后,而是独自站在窗前,背对着她,望着窗外彻底暗沉下来的天色。她今日穿了一身暗沉的海青色衣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背影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直和紧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未曾散尽的药味,混合着一种冰冷的、仿佛铁锈般的淡淡腥气。
萧镜璃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敛衽行礼:“姑姑。”
芸娘没有回头,也没有立刻说话。沉默在昏暗的房间里蔓延,压得人喘不过气。
良久,她才缓缓转过身。灯光照亮她的侧脸,妆容依旧精致,眼底却带着无法掩饰的憔悴和一丝…惊魂未定的余悸。她的目光落在萧镜璃身上,锐利如昔,却似乎蒙上了一层复杂的阴影。
“你来了。”她开口,声音干涩,“今日…宫中祈福,可还顺利?”
萧镜璃垂首:“回姑姑,一切顺利。”
“顺利就好。”芸娘语气平淡,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窗棂上的一点浮灰,“如今这教坊司里,能不出差错,便是大幸。”
她话中有话,萧镜璃不敢接言,只能保持沉默。
芸娘踱步走到书案前,指尖划过冰冷的桌面,忽然道:“你可知道…赵全死了。”
萧镜璃浑身猛地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赵全…死了?!那个昨夜还在与人交易、险些被灭口的赵全,死了?!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无法抑制地流露出震惊之色。
芸娘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分不清是嘲弄还是别的什么:“今早…有人在城外乱葬岗发现了他的尸首。死状…不甚好看。像是遇了匪类,劫财害命。”
遇了匪类?劫财害命?! 好一个天衣无缝的借口!和柳烟的“失足落水”如出一辙!
萧镜璃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是夜煞!还是晟王?他们最终还是灭了口!是因为他失去了利用价值?还是因为昨夜交易出了纰漏?亦或是…因为她?!
“真是…世事无常。”芸娘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一种莫名的意味,“昨日还在眼前的人,转眼便没了。所以说,在这地方,知道的太多,走的太远,都不是什么好事。安分守己,方能活得长久些。你说是不是,璃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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