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阳王妃微微欠身,声音温和舒缓:“曲子是极好的,清心净耳。只是…”
她话音微微一顿,目光再次似无意地扫过纱幔,继续道:“只是这慈宁宫殿宇深远,箫声虽清,传至此处未免有些单薄了。倒是方才那琴音,沉厚些,更能压得住场。”
太后闻言笑道:“你这老耳朵倒是挑剔。既如此,便让那弹琴的丫头,再奏一曲沉稳些的佛乐便是。”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再次聚焦于纱幔之后!
萧镜璃的心脏骤然缩紧!机会!信阳王妃在给她制造机会!她是无意的?还是…
不容她细想,引路宫女已上前低声道:“璃娘,太后有令,再奏一曲。”
“是。”萧镜璃压下狂跳的心,再次走到琴案前坐下。指尖再次抚上琴弦,却已是一片冰凉汗湿。
奏什么?指定的曲目已奏完。再奏《普庵咒》?太过重复。奏其他?万一不合时宜…
电光火石间,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闯入她的脑海!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拨动了琴弦。
响起的,并非任何熟悉的佛乐,而是一段极其古奥、低沉、甚至带着几分悲怆苍凉意味的曲调!旋律并不复杂,却有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仿佛来自极其悠远的年代,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沉痛与坚守。
这是…《孤竹操》!相传为前朝一位忠臣被囚于孤竹馆时所作,暗喻气节与冤屈!这是一首极其冷僻、几乎失传的琴曲!是她幼时缠着父亲,在他书房一本残破古籍中学到的!父亲曾说,此曲悲音过重,非心志坚毅者不能解其意,让她少弹…
她此刻奏出此曲,无疑是惊天冒险!一旦被识破其中意味,便是大不敬之罪!
琴音一起,殿内原本祥和的气氛似乎为之一滞!几位老王妃眼中露出诧异之色。连太后也微微蹙起了眉头。
萧镜璃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指尖却稳如磐石,将那份孤愤与苍凉,透过琴音,一丝丝倾泻而出。她不敢抬头,全部心神皆沉浸于琴曲之中,仿佛在与冥冥之中的父亲对话,在与井下绝望的慕容渊共鸣!
风险巨大!但她必须赌!赌信阳王妃的见识与立场!赌这曲中的隐晦诉求,能被听懂!
琴音在沉穆的大殿中回荡,与周围的檀香和奢华格格不入,带来一种诡异的、令人不安的寂静。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却无人出声。殿内落针可闻。
萧镜璃伏地叩首,浑身已被冷汗湿透,等待最终的审判。
良久,上方传来太后听不出喜怒的声音:“这曲子…倒是别致。哀家从未听过。是何曲目?”
萧镜璃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声音因极度紧张而嘶哑:“回太后,是…是一首古曲残谱,名为…《竹馆吟》,取‘竹报平安’之意,奴…奴技艺粗浅,未能奏出其祥和本意,请太后恕罪!”她急中生智,篡改了曲名和寓意。
“《竹馆吟》?”太后沉吟片刻,未置可否。
就在这时,信阳王妃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寂:“曲子虽古拙,倒也有一番沉静气度。这丫头指法还算稳当,只是火候差了些。依老身看,倒也不必苛责。”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佛只是随口点评,却巧妙地将那可能引燃的危机悄然化解。
太后似乎被她的话带偏,不再深究曲意,只淡淡道:“罢了。赏。”
“谢太后!谢王妃!”萧镜璃如蒙大赦,叩首谢恩,退回纱幔之后,几乎虚脱。后背的衣衫早已湿透,紧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
信阳王妃…她听懂了!她一定听懂了!她在帮她!
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希望之火,终于在她冰冷的心底点燃!
宴席继续,她却再也无法平静。她偷偷望向信阳王妃的方向,只见她依旧平静地品着茶,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然而,就在宴席将近尾声,宫女们开始撤换茶盏之际,信阳王妃身旁侍立的一位年纪颇大的嬷嬷,在接过宫女奉上的新茶时,手腕几不可查地微微一抖——
“啪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那只精美的官窑瓷盏竟脱手滑落,摔在光洁的金砖上,顿时四分五裂,茶水四溅!
“奴婢该死!”老嬷嬷吓得立刻跪地请罪。
殿内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信阳王妃眉头微蹙,轻斥道:“毛手毛脚!惊扰太后雅兴!”
太后摆摆手:“无妨,不过一只杯子。收拾了便是。”
宫女太监连忙上前收拾碎片,擦拭水渍。
混乱中,无人注意,一片飞溅的、较小的碎瓷片,恰巧滑过纱幔的缝隙,无声地落在了萧镜璃身前的琴案之下。
萧镜璃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目光飞快地扫过那片碎瓷,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那白瓷碎片的内壁上,竟用极细的、几乎与瓷色融为一体的墨线,勾勒着一个极其简易的图案——那是一只…被三道锁链缠绕的玄鸟!
玄鸟!是慕容家的家徽!三道锁链…囚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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