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窗映课声初起,墨色新凝助读忙
私塾的木窗棂上还沾着晨露,几片红枫叶子斜斜搭在窗沿,阳光穿过叶隙,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屋里的读书声刚起,却总带着几分滞涩 ——“人之初,性本善……” 读到 “初” 字时,前排的小豆子忽然顿住,眯着眼瞅讲台前的木板,小声嘀咕:“先生,这字咋像把小刀呀?”
王老先生拄着枣木拐杖,慢慢挪到木板前。那拐杖头磨得发亮,是他用了二十年的老物件;而手里拎着的木板更旧 —— 私塾用了三年的 “黑板”,边缘磕得坑洼,板面发黑的墨痕早掉得斑驳,露出浅棕色的木头纹路,有的地方墨块结了痂,像晒裂的泥块,写在上面的 “初” 字,右下角那一点被木纹断了茬,真像少了撇的 “刀”。
老先生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指尖蹭到板上的墨痂,簌簌掉了些黑渣:“陈先生,您是个有学问的人,您瞅瞅这板。” 他指着 “初” 字,声音发涩,“俺教了三遍,小豆子还把它看成‘刀’,昨儿更甚,二丫把‘性本善’的‘善’看成了‘羊’。再这么下去,俺这教了四十年书的老脸,都没地方搁了。” 说罢,他叹了口气,拐杖头在青石板上轻轻磕了两下,满是无奈。
陈建国赶紧接过木板,指尖刚触到板面,就觉出糙意 —— 坑洼处能卡住指甲,结块的墨痕硬得像小石子。他摩挲着木纹,忽然想起城里儿子乐乐学校的黑板:墨绿色的树脂板面,写起字来顺滑,擦完一点痕迹都不留。可枫溪镇没有树脂,他盯着木板琢磨半晌,眼睛忽然亮了:“王老先生,咱们用锅底灰混桐油试试!锅底灰细得能飘,上色匀;桐油黏得牢,干了还防水。两样混一起,黑板准能黑亮,写字清楚,还能擦掉重写。”
王老先生闻言,眉头皱得更紧,花白的胡子翘了翘:“锅底灰?那不是烧火剩下的脏东西吗?刮下来都得扔的,涂在板上会不会掉?万一沾得学生满手黑……”
“您放心!” 陈建国拍着胸脯,指了指济世堂院子里的竹筛,“咱们先做块巴掌大的小木板试手,不好用再改,绝不耽误孩子们上课。”
这话刚落,赵二柱就扛着竹篮站起来:“俺去镇上收锅底灰!张婶、李伯家天天烧柴灶,灰准多!” 他说着就往外跑,刚到门口,小丫就攥着衣角追上来:“二柱哥等等俺!陈先生说灰要细,俺帮你挑小石子!”
两人跑遍了枫溪镇的家家户户。赵二柱站在灶房门口,对着正烧火的张婶笑:“婶子,您灶膛里的锅底灰给俺留点呗?王老先生的私塾要做新黑板,孩子们等着用呢!” 张婶一听是为孩子,立马找了铁铲,把锅底刮得干干净净,连边边角角的细灰都扫进竹篮。小丫则蹲在巷口的青石板上,把竹篮里的灰倒出来,摊成薄薄一层,小手指细细扒拉 —— 见着小石子就捡出来扔远,碰着没烧透的小炭粒,就凑到嘴边轻轻吹掉,吹得小脸都鼓起来:“陈先生说灰细了,涂在板上不硌手,学生们握毛笔才不疼。”
等两人把满满两篮细灰拎回济世堂,陈建国已经支好了陶盆。他先把竹筛架在盆上,抓一把锅底灰慢慢筛 —— 细灰穿过竹篾的缝隙,像淡黑色的雾,落在盆里轻轻扬起来。“得把粗渣都筛掉,不然涂上去会起疙瘩。” 他边说边示范,王老先生凑在旁边看,扶着老花镜,手指沾了点筛好的灰,捻了捻,果然细得像面粉,忍不住点点头:“这灰倒真细。”
筛完灰,陈建国往陶盆里倒了温热的桐油 —— 桐油是赵二柱昨天刚榨的,还带着点桐籽的清香。“灰和油按三比一的比例混,多了油会流,少了粘不牢。” 他拿着木勺顺时针搅拌,一开始灰是灰、油是油,搅着搅着,黑色慢慢晕开,最后变成了漆黑的膏状,稠得能挂在勺上。王老先生凑得更近了,伸手沾了点 “漆”,待它半干,用指甲轻轻刮了刮,居然没掉渣,他眼里的疑惑渐渐散了,笑着说:“这法子倒新鲜!俺活了六十年,只见过用锅底灰止血,从没见人这么用,陈先生你可真会想!”
小木板晒了整整一下午,傍晚时摸上去已经硬实。陈建国取来一支新毛笔,蘸了墨,在板上写下 “天地人” 三个字 —— 笔锋落处,黑得发亮,横平竖直,连 “地” 字的竖弯钩都写得顺滑。他拿块干净的粗布擦了擦,字一下就没了,板面上只留淡淡的痕迹,再写,墨色依旧鲜亮。
王老先生乐得胡子都翘到鼻尖,凑过去盯着板面看了又看,还用手指摸了摸,感慨道:“比城里的黑板还亮!” 他立马让赶来的学生搬来私塾最大的木板 —— 足有门板那么大,是他当年特意请木匠做的。孩子们围着木板,有的帮着递刷子,有的蹲在旁边看,小豆子忍不住伸手想摸刚涂好的 “漆”,王老先生立马用戒尺轻轻敲了敲他的手心:“别捣乱!这是陈先生费心帮咱们弄的新黑板,得爱惜着用,以后你们就能看清字,再也不认错了!” 小豆子赶紧缩回手,吐了吐舌头,眼睛却还盯着黑亮的板面,满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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