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风卷叶敲窗冷,稚子呻吟扰夜魂”
后半夜的霜风来得猝不及防,裹着枫溪镇后山的凉意,顺着窗缝往屋里钻。陈建国睡前没关严的枫木窗,被风卷着的红枫叶 “嗒嗒” 地敲着,声音细碎却扎耳 —— 不像丰收宴上村民们的笑闹声,也不像乐乐在怀表里偶尔传来的叽叽喳喳,倒像谁攥着把碎冰,轻轻刮着窗棂。他翻了个身,掖了掖被角,鼻尖还萦绕着昨天宴会上枫果酒的甜香,耳边却忽然飘来一缕更轻的声音:不是风声,是断断续续的、带着气音的咳嗽,从隔壁小丫的房间飘过来,像根细针,一下下扎在他心上。
这咳嗽声让他瞬间清醒。昨天丰收宴的热闹还在眼前晃:枫木长桌上摆着蒸红薯、炒栗子,村民们举着粗瓷碗碰得 “哐当” 响,小丫穿着花布衫,攥着他的衣角,踮着脚要枫果干吃,声音脆得像刚摘的红樱桃。可这阵寒风,竟把满镇的暖意都卷得没了踪影。天刚蒙蒙亮,窗纸泛着淡青,陈建国披上衣裳 —— 粗布褂子还带着夜里的凉气,他往身上裹了裹,左手撑着那根磨得发亮的木拐杖,右腿先落地,左腿跟着挪的时候,膝盖处传来一阵熟悉的钝痛,是上次挖井被落石砸中的旧伤,一遇寒就犯。
他挪到小丫房门口,手指刚碰到木门,就听见里面又传来一声咳嗽,比刚才更轻,却带着点喘。推开门的瞬间,晨光刚好从枫木窗棂的纹路里漏进来,斜斜地落在小丫的被子上 —— 那床打了两块补丁的蓝布被,被小丫蜷着身子裹得紧紧的,像只受了寒的小猫,只有一只小手露在外面,指尖泛着青白。
“小丫?” 他放轻声音唤,怕惊扰了孩子,可屋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没得到半点回应。他慢慢挪到床边,弯腰才看清:小丫的小脸烧得通红,原本透着粉的脸颊,此刻像抹了层滚烫的胭脂,眉头皱成个小疙瘩,连睡着都在抿着嘴,嘴唇干得起了层白屑,每咳一声,肩膀就跟着轻轻颤一下,胸口的被子也随之起伏,看得他心揪成了一团。
陈建国坐在床沿,右手手背轻轻贴向小丫的额头 —— 那温度猛地烫过来,比上次挖井时,落石砸在他腿上、伤口发炎时的热度还要灼人。他的指尖顿了顿,想起当时腿伤疼得他整夜睡不着,可此刻小丫这么小的身子,要扛着这么高的烧,得多难受?
“叔叔…… 冷……” 小丫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条缝,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带着气音,还夹杂着细微的喘息。她抬起手,想抓陈建国的袖子,小小的手指在空中晃了晃,没碰到布料,就没力气似的垂了下去,落在被子上,发出一声轻响。陈建国赶紧把她的小手塞进被子里,又把被角往她脖子处掖了掖,指尖碰到她冰凉的耳垂,心里更急了,转身就往济世堂前院跑,拐杖戳在青石板路上,发出 “笃笃” 的响,左腿的疼都顾不上了:“二柱!二柱!小丫发烧了!”
赵二柱正蹲在院子里整理草药,竹编药篓里摊着晒干的柴胡和桔梗,他手里还拿着片刚摘的薄荷叶,听见喊声,药篓子 “哐当” 一声歪在地上,薄荷叶撒了一地也顾不上捡,抄起旁边的棕色药箱就往屋里冲。他把药箱放在床脚,蹲下来,手指轻轻搭在小丫的手腕上,指腹贴着她细弱的脉搏,原本舒展的眉头一点点皱紧,从眉心到眉尾,拧成了个 “川” 字:“是急性风寒,这阵子旱了这么久,空气燥得很,一降温,孩子的身子就扛不住了。”
他打开药箱,里面的陶罐摆得整整齐齐,贴着用炭笔写的标签。他指尖在陶罐上一个个划过,从 “生姜” 摸到 “紫苏”,动作越来越急,最后停在标着 “甘草” 的陶罐上,掀开盖子往里一看 —— 罐底空荡荡的,只有一点黄褐色的甘草渣,倒过来晃了晃,也只掉出两三粒碎末。
“糟了!甘草没了!” 赵二柱猛地直起身,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他的粗布衣襟上,“前阵子抗旱,村民们都燥得咳嗽,不少人来拿甘草熬水喝,昨天收拾药箱的时候,我还想着要补,结果一忙就忘了,竟空得这么彻底。”
陈建国的心猛地一揪,声音都有些发紧:“就不能用别的草药代替吗?随便找些能退烧的,先给孩子用上?”
赵二柱摇着头,语气里满是无奈:“小丫这孩子底子弱,去年冬天就犯过一次风寒,肠胃也娇,别的药要么太烈,喝了伤胃,要么起效慢,她这烧要是退不下去,等不到药起效,怕转成肺炎,那可就麻烦了 —— 这风寒就得用甘草配生姜压,温和又见效快,别的药都顶不上。”
“那去哪找甘草?” 陈建国往前凑了凑,追问着,眼里满是急切。
赵二柱往院外望了望,风还在吹,院门口的老枫树叶子落了一地,他压低声音:“镇上的两家药铺,昨天我去问过,早就卖完了,只有邻镇的李药铺还有存货,就是路远,来回得走二十里山路,全是石子路,不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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