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刚过,风在屋檐下打了个转,沈知微靠在偏殿墙角喘匀了气息。她把那张“庚”字变“变”的残纸又摸了一遍,指尖划过那道竖痕——不是墨迹,是被人用指甲从背面硬生生顶出来的。
这纸没离过她袖袋。
可它现在就是变了。
她收手,将纸叠成小方块,塞进玄铁镯内侧的暗格。镯子贴着皮肤,凉得有些发沉,像是压住了什么不该醒的东西。
药庐不能回。谢无涯约她明日午时相见,可眼下这张纸、那卷军图、还有掖庭密室里的情蛊幻象,都逼她往前再走一步。她要查的,不止是谁在换子,还有二十年前那场“天花”——若真如谢无涯所见,火光、雪地、孩子喊娘……这些画面不该属于他,除非有人故意种进他的蛊里。
她转身朝宫北走去。
密卷库建在钦天监旧址地下,入口藏在一座废弃观星台后。守夜的老周照例坐在门边小屋里,左眼蒙着黑布,手里捻着一串檀木珠。听见脚步声,他没抬头,只低声说:“香还燃着。”
沈知微点头,从袖中取出毒茉莉香包,轻轻抖了两下,粉末沾上指尖。她伸手推门,气息锁感应到异样波动,却因香粉掩盖了本味,只微微颤了一下便归于平静。
书架林立,卷册按年份与类别排列。她直奔《大胤边志》,抽出永昌十二年的那一卷。翻到中间夹页,果然有字——用草药汁写的,颜色淡黄,若不用烛火斜照几乎看不见。
笔迹她认得。
是母亲的手。
“双煞并出,一主生,一主死。若二十年后天花再起,则疫源非天降,乃人为。”
她屏住呼吸,取了薄纸覆在上面,银针尾端轻敲拓印。动作刚完,东南角铜铃响了。
有人来了。
她合上书,不动声色地滑入书架阴影处,顺手拨动机关。《百草集注》应声滑落,砸在案上,散开几页。
脚步声由远及近,稳、慢、不疾不徐,像批折子时落笔的节奏。
裴琰来了。
他穿着深青司礼监官服,袖口绣金线,手里没拿灯,却走得极准。走到案前,目光直接落在《大胤边志》上,嘴角一勾:“这么晚了,沈监正还在读边关旧事?”
沈知微低头整理袖口,“临时奉命核对疫情记录,怕漏了要紧条目。”
“哦?”他拿起书,翻开夹页,香囊从袖中滑出半寸,晶石对着那行药汁字缓缓转动。片刻后,蜂鸣轻响,蓝光一闪。
他眼神冷了下来:“这字迹用了‘逆魂蛊’药引,能改人记忆。你拓它做什么?”
“我只是抄录。”她声音平稳,“再说,谁写谁用,还不一定。”
裴琰盯着她,忽然笑了:“你娘当年也这么说。她说她在查一场假瘟疫,结果第二天,整支沈家军就烧成了灰。”
沈知微心头一紧,面上却不露:“所以你是承认,那年根本不是天花?”
“我没说。”他收回香囊,“我只说,有些人挖得太深,容易把自己埋进去。”
他说完转身要走,却又停下:“对了,萧景珩今早下令,密卷库加派巡卫,说是防蛊虫扰库。你最好别待太久——香断之前,该走就走。”
话落,人已消失在廊道尽头。
沈知微站在原地,没动。
她知道他在试探。香断之说,是老周的暗语,外人不知。可裴琰说了,说明他要么早就盯上了这里,要么……和老周一样,曾是母亲的人。
她重新打开《大胤边志》,对照拓纸细看。母亲留下的字虽短,但“双煞”二字反复出现。她记得小时候听乳母讲命格故事,说双煞命格百年难遇,一人出生,必有另一人同步而生,一吉一凶,互为镜像。
若二十年前有一场“人为疫情”,那目的或许不是杀人,而是筛选——留下“生煞”,淘汰“死煞”。
而如今京城再起天花,时间刚好卡在二十年后。
她突然想到西市刺杀那天,陈珩手中那枚“庚七”铜片。她也有同样的铜片,编号相同。两人都是“庚七”,难道也是某种标记?
她抬手摩挲玄铁镯,里面藏着谢无涯那只木鸟的残片。上一回她试过,镯子震动时,木鸟关节会共振。现在,她调低震频,让镯子发出细微波纹,同时将耳朵贴近书案,试图捕捉裴琰离开时的脚步频率。
波纹扩散,木鸟微颤。
果然,一段模糊的声音从镯内传出——是裴琰刚才说话的尾音:“……容易把自己埋进去。”
她再调频,声音清晰了些,竟还夹杂一句极轻的话:“她要是看了密档,就会明白,自己才是那个不该活下来的。”
沈知微猛地睁眼。
这话不是说给她的。
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她迅速翻到《大胤边志》末页,查找附录档案索引。在“永昌十二年·医药卷”条目下,有一行小字标注:“原档毁于火,副本存于内廷特柜,需三品以上联署方可调阅。”
她记下编号,正要合书,忽然发现书脊内侧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像是有人用针尖刻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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