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着丹童血的手,在冰冷井水里搓得发白,皮都快破了。
乔引娣蜷在景陵偏殿的硬炕上,裙摆下那双藏着血字丹方的千层底鞋,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皮肉生疼。
门外粘杆处番子的脚步声,如同索命的更漏,不紧不慢地来回逡巡。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苏培盛佝偻着背挪进来,怀里抱着个明黄锦袱包裹的狭长匣子,脸上每一道褶子都浸着死气。
“乔姑娘…”他嗓子哑得像破锣,眼皮都没力气抬,“主子爷…龙驭上宾前…留给您的…遗诏。”
---
景陵偏殿的寒气,顺着青砖地缝往上爬,钻进骨头缝里。
乔引娣把自己蜷得更紧,指甲无意识地抠着硬炕沿上粗糙的木刺。
搓洗了无数遍的手,皮肤绷得发亮,指关节泛着不正常的红,仿佛这样就能把丹房里那粘稠、滚烫的触感和浓重的铁锈腥气彻底洗掉。
裙摆下,那双千层底鞋沉甸甸地贴着腿侧,内衬上未干透的血字像无数只蚂蚁在噬咬。
番子靴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就在门外,一声声,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吱呀——”
老旧的殿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苏培盛挪了进来。
几日不见,他整个人像被抽走了脊梁骨,背佝偻得几乎对折,灰败的脸上蒙着一层死灰,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珠毫无生气。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狭长的、用明黄色锦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紫檀木匣子。
那明黄的颜色,在这死气沉沉的偏殿里,刺眼得如同烧灼的火焰。
他挪到炕前,脚步虚浮,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眼皮费力地掀开一条缝,目光落在乔引娣身上,又像是穿透了她,看向更虚无的地方。
“乔姑娘…”
声音干涩嘶哑,每一个字都像从磨破的风箱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绝望和疲惫,“主子爷…龙驭上宾前…留给您的…遗诏。”
他把怀里那个沉重的明黄锦袱包裹,极其缓慢、带着一种近乎脱力的沉重感,递向乔引娣。
“遗…遗诏?”
乔引娣的心猛地一沉!
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住!给她的?雍正临死…还给她留了话?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没有立刻去接。
苏培盛的手停在半空,微微颤抖。他看着乔引娣的反应,蜡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死寂。
“…主子爷口谕…此诏…唯乔引娣亲启…”他顿了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痰音,“…旁人…不得与闻…”
唯她亲启?
乔引娣的指尖冰凉。她看着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明黄包裹,又看看苏培盛那张毫无生气的脸。
门外番子的脚步声依旧规律地响着。她没有选择。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锦缎,如同碰到了一块寒冰,激得她指尖一颤。她接过匣子,沉甸甸的,压得她手腕生疼。
苏培盛浑浊的眼珠似乎在她接过匣子的瞬间,极其短暂地闪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随即,那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
他不再看她,也不再看那匣子,佝偻着背,如同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一步步,无声地挪出了偏殿。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阴冷的空气,也隔绝了最后一丝人间的气息。
殿内只剩下乔引娣,和她怀中那个冰冷的、如同潘多拉魔盒般的明黄包裹。
心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一层层解开那明黄色的锦袱。
里面是一个狭长的紫檀木匣,打磨得极其光滑,触手温润,却透着深入骨髓的寒意。
匣盖严丝合缝,只在中间嵌着一枚小巧精致的黄铜暗锁。
钥匙…钥匙呢?
乔引娣的目光在匣子上搜寻。没有钥匙孔。她试探着用手指按压匣盖边缘,没有反应。
轻轻摇晃,里面似乎只有纸张的轻响。她的目光落在那个黄铜暗锁上——那锁的造型,像一只微缩的、盘踞的兽首。
她心中一动,伸出左手,指尖带着自己尚未察觉的颤抖,轻轻抚过腕上那圈依旧隐隐作痛的三深一浅的紫痕。
是了!这锁的开启方式!她曾见过雍正用类似的机括!那三深一浅的叩击密码!
心脏跳得更快了!她屏住呼吸,指尖凝聚起全部心神,按照记忆中那特定的节奏和力道,极其小心地、在那冰冷的黄铜兽首锁上,叩击下去。
笃…笃…笃…笃…
三短一长。三浅一深。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弹响!那严丝合缝的紫檀木匣盖,悄无声息地向上弹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极其淡雅、却带着一种莫名冷冽气息的墨香,混合着另一种微弱的药味,从缝隙里幽幽飘散出来。
乔引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颤抖着手指,缓缓掀开匣盖。
里面没有珠玉,没有珍宝。只有一卷明黄色的缂丝卷轴,静静地躺在深紫色的绒布衬垫上。
卷轴两端,是温润的羊脂玉轴头。这就是…遗诏?
她伸出冰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解开系着卷轴的明黄丝绦。
丝滑的缂丝卷轴在手中缓缓展开。熟悉的、刚劲中透着一种沉郁力道的字迹,瞬间刺入眼帘!是雍正的亲笔!
目光急急扫过诏书的内容,前面是些冠冕堂皇的言辞,关于社稷承继,关于新君登基…
乔引娣的心跳得如同擂鼓,指尖划过冰凉的缂丝表面,飞快地向下寻找…寻找那个与她相关的、决定她生死的名字!
找到了!
在诏书末尾,御笔朱砂,赫然写着:
“…御前侍奉乔氏引娣,秉性温良,勤勉克谨,深慰朕心。特恩旨:乔氏殉葬,永侍陵寝,以全忠义之节…”
“殉葬”!
两个朱砂写就的字,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乔引娣的眼底!
烫得她眼前一黑!浑身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刹那间冻结成冰!
殉葬!雍正…雍正到最后…还是要她死!要她这个在他身边待了数年、见证了他所有孤独与挣扎的人…给他陪葬!
那句“深慰朕心”,此刻读来,充满了无尽的讽刺和冰冷的恶意!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喜欢她跪在龙椅旁请大家收藏:(www.2yq.org)她跪在龙椅旁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