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迅速浸染了荒村和河滩。芦苇丛中,陈默蜷缩成一团,湿冷的衣衫紧贴着皮肤,寒气针一样扎进骨头缝里。白天老妇人给的那个粗粝的杂粮饼子,早已在胃里消化殆尽,饥饿感如同苏醒的饿兽,更加凶猛地撕咬着他的肠胃。左腿的伤处传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钝痛和灼热,溃烂的边缘在黑暗中仿佛散发着微弱的腐臭。
他不敢生火,不敢沉睡,耳朵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每一丝异响。河水的呜咽,芦苇的沙沙,远处村落里隐约的犬吠和几声模糊的人语,都成了他判断安危的依据。
老妇人短暂的善意,像黑暗中划过的一根火柴,带来了转瞬即逝的温暖,却更照出了四周无边的黑暗和未知。她为什么让他“吃了快走,莫要惹麻烦”?这“麻烦”指的是什么?是怕他引来灾祸,还是……这村子本身就不干净?
石老疙瘩的教训像一道深刻的疤痕,提醒着他人心的叵测。这看似与世无争的贫穷村落,会不会是另一个更隐蔽的陷阱?老蛊婆的势力,会不会早已渗透到这种偏远的角落?
恐惧和猜疑,如同两条毒蛇,在黑暗中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紧紧攥着怀里温热的“清明印”和镇煞钱,这是他现在唯一的精神支柱。他尝试着运转那微弱的调息法门,集中意念沟通“清明印”,那丝清凉祥和的气息在体内缓缓流动,虽然无法治愈重伤,却让他冰冷的四肢稍微回暖,混乱的心神也稍稍安定。
必须尽快弄清楚这个村子的底细!他需要食物,需要药品,更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藏身之所。否则,不等追兵到来,他就会被伤痛和饥饿拖垮。
后半夜,月黑风高,村落里的灯火早已熄灭,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陈默决定冒险一探。他像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出芦苇丛,借着地形和阴影的掩护,小心翼翼地靠近村落的边缘。
他避开可能养狗的人家,沿着村外围泥泞的小路潜行。村子很小,只有十几户人家,窝棚低矮破败,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粪便和腐朽木材的混合气味。他屏住呼吸,贴近一间看起来最偏僻、最破旧的窝棚的土墙,耳朵死死贴在冰冷的墙面上。
棚内传来沉重的鼾声和模糊的梦呓,听不清内容。他耐心等待,移动,换到另一间稍大些的窝棚后。这一次,他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和一个老妪沙哑的低语:
“……造孽啊……那外乡娃崽……看着活不成了……可别死在咱村头……惹来山鬼……”
“嘘……小声点!莫提!让他自生自灭……明早……找村长说说……”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山鬼?他们怕他引来“山鬼”?还是说……他们把他当成了“山鬼”的引子?这“山鬼”指的是什么?是老蛊婆那伙人吗?村长?村长会怎么处置他?
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村民的恐惧和排斥,比他预想的更甚。他们不是同伙,但他们的愚昧和自保,很可能将他推向绝境。
他继续潜行,像一只在黑暗中觅食的狸猫,心跳如鼓。当他靠近村落中央那间稍显整齐、门口还挂着一盏气死风灯(已熄灭)的较大窝棚时——这应该就是村长家——他猛地停住了脚步,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他听到里面传来压得极低的、却异常清晰的交谈声,不是本地方言,而是带着某种他依稀熟悉的、类似苗寨那边的口音!虽然听不真切具体内容,但几个关键词却像冰锥一样刺入他的耳中:
“……那边传来消息……人可能逃到这片了……让留意生人……特别是带伤的……”
“……放心……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生人进来……瞒不过……明天就……”
声音戛然而止,似乎说话的人意识到了隔墙有耳。
陈默骇得魂飞魄散!村长家!有外来的人!在谈论“那边”的消息,“留意生人”,“带伤的”!是老蛊婆的人!他们已经渗透到这里了!甚至可能……村长就是他们的人!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向后缩去,不顾一切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踉踉跄跄地朝着河滩芦苇丛的方向亡命奔逃!伤腿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但他什么都顾不上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快逃!
他冲进芦苇丛,一头扎进最深最密的阴影里,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全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
完了!这个村子不是避难所,而是另一个更危险的狼窝!村长家竟然有老蛊婆的眼线!他们明天就要搜查!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立刻!
可是,深更半夜,重伤在身,他能逃到哪里去?上游是绝壁深涧,下游是未知的荒野,四周是茫茫大山……天下之大,竟无他容身之处?!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他蜷缩在芦苇丛中,望着远处村落里那点如同鬼火般摇曳的微弱灯光(可能是村长家重新点起的),感觉那光芒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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