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星的银桥尚未在天幕上褪尽余晖,函谷关的夜空已被另一重星象笼罩。尹喜披着蓑衣站在观星台的露台上,青铜望筒的镜片被夜雨打湿,他用指腹反复擦拭,镜中终于映出南河星官旁的水位四星——那组掌管水势涨落的星官,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向地平线,星芒黯淡如被水浸泡的烛火,《甘石星经·水位篇》"水位星没,主水过丈"的字句,像块冰碴卡在喉头。
"先生,这星快要看不见了!"李信举着油布遮着星图,图上水位四星的位置已被墨笔圈成黑团,"昨夜还能看清四星排列,现在只剩水位一还有点光,其他三颗都快融进云里了。"
尹喜接过星图,指尖按在水位四星的轨迹上。这组星官本如标尺般竖列,《夏小正》唱"水位四星在壁北,如柱量天水",寻常时日四星明暗有序,像刻度分明的量尺,可今夜,星柱竟朝西北方向倾斜,最下端的水位四几乎与地平线重合,恰合《夏小正》"水位倾则堤溃"的凶兆。他忽然想起三日前疏浚的西市水道,水流虽畅,却终究抵不过这般凶戾的水势。
"敲锣!"尹喜将望筒往案上一放,雨水顺着筒身溅在星图上,晕开的墨痕像蔓延的水迹,"让关卒分头去低洼处喊话,寅时前必须迁到北关高地!告诉百姓,水位星倒了,家不能再住了!"
李信刚要转身,又被尹喜拽住:"带上《甘石星经》,遇见不信的,就指给他看'水位星没,民居必淹'的话!再让张老栓带民夫去东窑搬梯子、绳索,见有老弱被困,立刻救下!"
铜锣声在雨夜炸开时,低洼处的百姓多在熟睡。南巷的陈婆婆被锣声惊醒,披着棉袄开门,见关卒浑身淌水地站在门口:"婆婆快收拾东西,水位星示险,这里要淹了!"陈婆婆眯着眼望了望漆黑的天:"星星哪有准头?我住这巷子里五十年,大水从没漫过门槛。"
正说着,尹喜带着李信赶来,手里举着油布裹的星图:"陈婆婆您看,水位四星本是直的,现在歪了,像您家的量米桶倒了,水肯定要漫出来。《夏小正》说这星是'量天水'的尺子,尺子倒了,水就没数了。"他指了指院角的石磨,"这磨盘重,带不走,先搬到高台上,人赶紧走!"
陈婆婆看着星图上倾斜的星柱,又想起昨夜听人说西市水道排得快,心里终究发了慌,忙让孙子背起家传的药箱,跟着关卒往高地走。刚出巷口,就见张老栓带着民夫扛着梯子跑来,梯子上还绑着绳索:"尹先生,西头的水已经漫过脚踝了!"
雨越下越急,像是天河决了口。尹喜踩着齐膝的积水往北街走,每一步都陷在泥泞里。路过王铁匠的铺子时,见他正往架子上搬铁器,便喊道:"别搬了!人先撤!"王铁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这些家什是吃饭的本钱......"尹喜指着天上:"水位二星也快没了!《甘石星经》说'水位二没,水过屋檐',再不走,连人带东西都要淹!"
王铁匠抬头望了望,雨幕里果然看不见半颗星,咬咬牙跟着众人走。刚上北街的高坡,就听见身后传来"轰隆"一声——是铺子的土墙被水压塌了,浑浊的黄水裹挟着铁器、木料,像条黄蛇涌过巷口。
寅时刚过,北关高地已聚了百十来号人。尹喜站在土坡上,望着低洼处的灯火一盏盏灭去,取而代之的是泛着白沫的洪流。李信举着望筒,声音发颤:"先生,水位四星全没了......"望筒里,本该有星的位置只剩厚重的乌云,像块浸了水的黑布盖在天上。
"都看好了!"尹喜对着人群喊道,"这就是水位星的警示。它不是要吓唬人,是要提醒人躲开危险。今天信了的,都站在这高坡上;要是不信,此刻怕是已在水里了!"
天快亮时,雨势稍歇。东方泛起鱼肚白,露出被水浸泡的关城——低洼处已成一片泽国,屋顶在水里像漂浮的木盒,昨夜陈婆婆家的石磨,此刻只露出个磨盘顶,像水面漂着的黑饼。陈婆婆看着自家屋顶在水里晃,忽然拉住尹喜的袖子:"先生,要不是您,我这把老骨头就真淹在水里了......这星星,咋就这么准呢?"
尹喜望着水位星的方向,云层里隐约透出点微光——是水位一星又显了,只是光芒微弱如萤火。"这星本是天地的警示,"他缓缓道,"就像人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水要涨了,星星就会告诉人。不是星星准,是天地的道理准。"
张老栓带着民夫划着木筏在水面搜救,筏子上还插着根竹竿,竿顶绑着面小旗,按星位指向可能有人的屋顶。"尹先生,救上来三个被困的!"他在筏子上喊,声音被水汽裹着,有些发闷,"都说是听了锣声想走,可水涨得太快,没来得及......"
日头升起时,水势终于稳住了。尹喜站在高坡上,望着泽国般的低洼处,李信正在旁记录:"南巷、东沟、西市低洼段共淹房七十八间,无一人伤亡......"尹喜接过笔,在记录后添了句:"水位星示险,依星象迁避,得免灾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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