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箭声刚歇,东方刚泛起鱼肚白,函谷关的吊桥就被晨雾裹着的马蹄声惊动了。两个身披狼皮甲的犬戎使者勒马关下,为首者高举着卷镶金帛书,声如洪钟:“犬戎汗王有书呈函谷关守将!愿以公主嫁周室,求借函谷道入镐京,望尹将军速开城门接书!”
城楼上的张诚刚放下弓,听见这话眉头就拧成了疙瘩。他低头看了眼观星台的方向,尹喜的身影正立在晨光里,手里的星盘反射着淡金色的光。昨夜调防务时,尹喜特意嘱咐过:“若犬戎有异动,先看天狼星——星明则诚,星杂则诈。”
此刻观星台上,尹喜正转动星盘,铜圈上的刻度与天幕精准重合。天狼星悬在西北低空,往常如冰刃般锐利的光芒里,竟裹着丝灰扑扑的浊气,像被风吹进了沙尘。他指尖点过星盘上的“天狼”刻度,《甘石星经》里的句子在心头浮现:“天狼星杂,主诈谋,非和亲,实探关也。”
“张诚!”尹喜扬声唤道,声音顺着风飘上城楼,“取帛书来看,莫开城门!”
张诚立刻让人用绳索吊上帛书,展开时,墨迹淋漓的犬戎文旁还绣着只银狼,爪下踩着朵牡丹——说是和亲,字里行间却句句问的是“函谷关箭楼几许”“守城者几何”,连“公主年方十三”的字样都写得潦草,倒像是随手添上的。
“先生,这帛书……”张诚让人把帛书递上观星台,语气里的火压不住,“哪有求亲问箭楼数的?分明是来探虚实的!”
尹喜捏着帛书的边角,指尖抚过那只银狼绣纹,狼眼的位置恰好沾着点墨迹,歪歪扭扭像颗浑浊的星。他抬头再看天狼星,那丝灰气更重了,连旁边的“弧矢星”都跟着黯淡下来——《夏小正》里说“弧矢九星弯如弓,箭在东南狼在西”,弧矢本是射天狼的箭,此刻星芒散乱,显然是对方没安好心。
“回书。”尹喜从案头取过狼毫,蘸了朱砂在帛书背面写道,“函谷乃周室门户,借道需天子诏书为凭。犬戎若有诚意,可先退至三十里外扎营待命,待尹某奏请镐京,再议婚嫁借道之事。”写完将帛书掷回城下,朱砂字在晨光里红得刺眼。
关下的犬戎使者见帛书上没盖关防大印,反倒多了行冷硬的字,顿时变了脸色。为首者将帛书往地上一摔,狼皮甲上的铜铃叮当作响:“尹喜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犬戎铁骑踏过的关隘比你见过的桥还多,再敢拦路,定叫你函谷关变成狼窝!”
张诚在城楼上听得火起,摘下弓就搭上了箭:“放你的屁!去年被咱们射穿耳朵的是不是你?再狂一句试试!”
尹喜却抬手止住他,目光仍在天狼星上。那丝灰气被使者的怒声震得晃了晃,却没散去——这怒意是真的,但更多是被戳穿阴谋后的恼羞成怒。他忽然想起《甘石星经》里的注脚:“天狼星浊而怒,非战兆,乃计穷也。”
“让他们走。”尹喜对张诚道,“派两队斥候跟着,看他们退到哪里扎营,每隔半个时辰回报一次。”
张诚虽不甘,还是按令行事,看着犬戎使者骂骂咧咧地策马西去,尘烟卷着狼皮甲的腥气飘了老远。他转身登上观星台时,正见尹喜在沙盘上重摆小木人,把西北箭楼的木人又加了一倍。
“先生,这一拒,他们必怒。”张诚盯着沙盘里的狼形标记,“说不定今夜就会来犯,要不要再调些人守西瓮城?”
尹喜指尖点在沙盘的“毕宿”方位,那里的小木人正对着犬戎退去的方向:“怒是怒,却未必敢今夜来。你看天狼星的灰气虽重,却没带血色——《甘石星经》说‘天狼带血,方有急战’,此刻不过是虚张声势。”他拿起个滚石机的木模型,摆在“天高星”对应的城墙段,“但防备不能松,传令下去:寅时的箭术操练再加一个时辰,滚石机的绳索换新麻,今夜轮值的士兵多备火把,照得十里外都能看见。”
正说着,守台老卒端来两碗热粥,插话道:“方才听见犬戎使者喊‘公主嫁周’,老奴想起前几日观星,‘轩辕星’旁有颗客星犯主,怕是镐京那边也不安生呢。”
尹喜接过粥碗,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所以更不能让他们借道。函谷关是镐京的门闩,门闩松了,屋里的东西再金贵也守不住。”他看向西方,天狼星已渐渐隐入晨光,那丝灰气却像印在了天上,“他们退三十里是假,定在暗处留了哨探,咱们的箭镞,得让那些哨探看看清楚。”
午时的日头正烈时,斥候回报:犬戎兵果然没退三十里,只在十里外的黑风口扎了个空营,营里飘着面狼旗,却不见多少人影。张诚听得咬牙:“果然是耍花样!这空营怕就是个幌子,想引咱们出去查探,好趁机摸关!”
尹喜却望着黑风口的方向笑了笑,指着沙盘上的“附耳星”位置:“把那里的尖刺桩再加密三倍,上面覆层薄草。他们若派哨探摸过来,定从这里过——毕宿的‘附耳星’本就是‘窃听’的意思,正好让他们尝尝被扎穿狼皮靴的滋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