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风裹着霜气,刮得观星台的铜铃叮当乱响。尹喜盯着望远镜里的天驷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不过半个时辰,原本西折的星轨竟凭空分了叉,主轨依旧死死指着黑风口,尾端却斜斜甩出道浅光,像条被风吹偏的绸带,往东飘了里许,恰好落在犬戎东营的方位。
“《甘石星经》说‘天驷分轨,兵有奇正’。”尹喜把望远镜递给张诚,镜片里的星轨分叉愈发清晰,主轨沉凝如铁,虚轨却飘忽似烟,“这是天示奇谋,主军攻其虚,偏师扰其实。”
张诚举镜细看,那道虚轨的光带极淡,若不是今夜无云,几乎要隐进天幕里。他突然想起《夏小正》里“天驷为车,分道则行”的注脚,当时只当是星象变幻的寻常描述,此刻才悟透“分道”二字藏着的兵机——犬戎在黑风口囤草料,东营却驻着骑兵主力,若只攻黑风口,东营的骑兵半日就能驰援,唯有分兵牵制,才能得手。
“末将明白了。”张诚放下望远镜,甲胄上的霜花簌簌掉落,“主力三百人随主轨奔黑风口,烧草料;末将带五十人沿虚轨向东,在东营十里外燃篝火,佯攻牵制。”
尹喜却摇了摇头,从案头取过两支令箭,一支雕着奔马(主军),一支刻着飞鸟(偏师):“你得去主军。”他将马形令箭塞进张诚手里,指尖点向虚轨的尽头,“偏师要选个懂星象的,能看懂天驷虚轨的变化——让赵五去,他猎户出身,识得风向星位。”
老卒赵五刚在篝火旁啃完半块麦饼,听见点他的名,忙扔掉饼屑起身。他腰间还别着那片天驷星图拓片,此刻被火烤得发暖。“先生放心!”赵五拍着胸脯,甲叶撞得山响,“咱猎户设套子,就靠虚虚实实,犬戎那点心思,瞒不过我。”
尹喜从锦囊里又摸出把启明草,比主军的短些,磷粉也淡些:“偏师的草别太亮,点篝火也得看星位——等天驷虚轨的光带最淡时再燃,燃半柱香就灭,让他们摸不清虚实。”他顿了顿,又补了句,“《甘石星经》说‘虚轨骤明,敌必生疑’,灭了火再让弟兄们往东南挪三里,放阵箭,把他们往反方向引。”
两队人马在亥时末分道。张诚带着主军沿主轨方向疾行,脚下的路与天驷主轨的弧度惊人地重合,连拐过三道山梁的位置都丝毫不差。他不时抬头望星,左骖星的光带像根绷紧的绳,引着队伍往黑风口去,连最年轻的士兵都看出了门道:“队长,咱这路咋跟星星指的一模一样?”
“这叫‘星随路转,路逐星行’。”张诚压低声音,剑鞘轻磕了磕士兵的头盔,“尹先生说,打仗不光靠勇,还得看天的意思——天让咱往哪走,咱就往哪走。”
另一边,赵五带着偏师钻进了东侧的密林。天驷虚轨的光带忽明忽暗,像只闪烁的眼睛。他按着拓片比对星位,在一处断崖下停住脚步:“就在这歇着,等星轨最淡时再动。”士兵们靠在崖壁上,借着月光能看见东营的篝火,像撒在地上的碎金,足有上百堆。
“你看那营盘的位置。”赵五指着东营的布局,对身边的士兵说,“犬戎把马厩设在东边,营帐往西排,正好迎着西北风——等咱烧起篝火,烟往西北飘,他们准以为咱从西边来,得调兵堵西边。”他从怀里摸出块打火石,在手里掂了掂,“这就是先生说的‘借星借风,事半功倍’。”
丑时三刻,天驷虚轨的光带果然淡得几乎看不见。赵五打了个呼哨,士兵们立刻在崖顶堆起柴草,柴草里混了些湿松针,点燃后浓烟滚滚,被西北风一吹,正好罩向东营。火光刚起时,东营的犬戎兵只当是山火,直到听见“杀啊”的喊声(其实是士兵们用空箭筒敲石头),才慌了神,铜锣声、牛角声乱成一团。
“快看!他们动了!”一个士兵指着东营,只见黑压压的骑兵从营里冲出来,果然往西北方向去了,扬起的尘土在月光下像条黄雾。
赵五冷笑一声:“按先生说的,灭火,挪地方!”篝火只燃了半柱香就被踩灭,偏师往东南挪了三里,在片坡地上射出阵虚箭。东营的犬戎兵听见箭声从东南来,果然又分兵往东南追,原本驻守的营盘顿时空了大半。
此时的黑风口,张诚正盯着主轨的星象。天驷主轨的光带突然亮了三分,左骖星甚至迸出颗火星,像在催促。“就是现在!”他一挥手,士兵们如狸猫般扑向草料堆,火把带着松脂的香气,“轰”地燃起冲天大火。
草料堆旁的哨兵刚要喊,就被早埋伏好的士兵捂住嘴拖进暗处。张诚跃上附近的巨石,看见犬戎主力营里冲出的人寥寥无几,大多是些老弱,显然是东营的驰援被偏师缠住了。他心里暗叹尹喜的神算——天驷分轨,果然分了敌兵的势。
“往草料堆里扔油包!”张诚高喊着,自己也抱起个浸了桐油的麻布包,奋力掷进火里。火焰“腾”地窜起三丈高,连崖壁上的枯草都被引燃,火光映得天驷主轨的光带泛着红,像条烧红的铁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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