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坦”号如同被巨浪拍打到岸边的垂死鲸鱼,拖着滚滚浓烟和闪烁不定的能量火花,艰难地滑入第七区壁垒的隐秘港口。没有凯旋的号角,没有迎接的人群,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空气中弥漫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沉重。港口内的灯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映照在每一个肃立的工作人员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麻木、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一种……对未知命运的茫然。
远征归来了。但带回来的,不是希望的火种,而是更加深邃的绝望,和一个……彻底沦为“异类”的、散发着非人气息的残骸。
医疗舱的隔离门在刺耳的警报声中开启,冰冷的寒气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和能量灼烧的焦糊味涌出。苏婉被医疗队用悬浮担架小心翼翼地抬出,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如同透明的水晶,冰蓝色的长发彻底失去了光泽,呈现出一种衰败的灰白。周身散发的寒气微弱到了极点,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她的生命体征极其微弱,精神力严重透支,意识陷入了深度的自我保护性昏迷。
紧随其后被推出的,是那个由岩罡躯壳和“源初之契”融合而成的、代号“诺亚”的存在。他(它?)被安置在一个特制的、布满了能量抑制符文和物理拘束装置的维生舱内。舱体表面覆盖着一层不断流转的混沌光芒,内部的身影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岩罡那张脸,却再也找不到一丝属于“人”的表情,只有一种绝对的、冰冷的死寂。监测仪器连接在他身上,反馈回来的数据却是一片混乱的乱码和不断跳变的警告标识,仿佛在测量一个不属于这个维度的怪物。
铁星指挥官独自站在接驳通道的尽头,如同一尊历经千年风霜的玄武岩雕像。他背对着归来的残兵败将,独眼死死盯着港口外那片永恒的黑暗虚空,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重重砸在冰冷的合金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却无法宣泄内心万分之一的沉重与无力。
败了。一败涂地。
不仅没有摧毁“摇篮”的威胁,反而亲眼见证了“吞噬者”本源意志的恐怖残留,遭遇了更加神秘莫测的高等文明窥视,而最大的依仗——陈诺,更是彻底沦为了一个无法理解、无法控制的“规则奇点”。第七区,仿佛一夜之间,从挣扎求存的幸存者基地,变成了宇宙级恐怖存在眼中的……试验场,或者说,即将被清理的垃圾堆。
“指挥官……”副官的声音带着颤抖,递上了一份初步的损失评估报告,上面的数字触目惊心。
铁星没有回头,也没有去看那份报告。他知道上面的内容只会让他更加绝望。他只是缓缓转过身,独眼中布满了血丝,目光扫过昏迷的苏婉和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维生舱,最终落在远处那些脸上写满恐惧和不安的工作人员身上。
“最高戒严令。”铁星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封锁所有关于此次远征的消息。‘诺亚’……送入‘静滞之间’最深层,启动‘绝对零度封印’程序,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苏婉首席,送入最高级别医疗中心,不惜一切代价救治。”
他的命令简洁而冰冷,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没有解释,没有安抚,只有最直接的行动。因为他知道,此刻任何软弱的迹象,都可能引发内部的彻底崩溃。
“可是……指挥官,‘绝对零度封印’一旦启动,内部所有意识活动都将彻底冻结,陈诺长官他……”一位负责“静滞之间”的专家忍不住出声,脸上带着不忍。
“他现在还是陈诺吗?”铁星猛地转头,独眼中爆射出骇人的寒光,死死盯着那位专家,“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看看他带回来的‘东西’!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可能毁灭整个第七区的、失控的规则武器!封印,是唯一的选择!除非……你们谁能拿出控制他的方案?”
专家哑口无言,羞愧地低下了头。控制?连理解都做不到,何谈控制?
“执行命令!”铁星不再多言,挥了挥手。医疗团队和安保人员立刻行动起来,小心翼翼地将苏婉和“诺亚”的维生舱分别送往不同的方向。
铁星独自站在原地,看着忙碌的人群,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深藏的痛楚。陈诺,那个他寄予厚望的战士,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不归路。而第七区的未来,也随着这次失败的远征,被拖入了更加黑暗的深渊。
他抬起头,望向指挥中心的方向。那里,还有一场更加艰难的战斗在等待着他——如何向最高议事会解释这次惨败?如何应对岩罡派系必然发起的、更加猛烈的政治攻击?如何稳定内部即将爆发的恐慌情绪?还有……那个隐藏在暗处、连“吞噬者”都似乎有所忌惮的未知文明……它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内忧外患,如同两座巨大的冰山,缓缓向第七区碾压而来。而曾经被视为希望之光的“破晓”,如今只剩下昏迷的苏婉和一个被封印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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