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号跃迁时撕裂规则产生的、短暂却剧烈的时空涟漪,如同投入粘稠沥青中的石子,在第七区外围的虚空中荡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波纹,随即被更深沉的、名为“绝对静滞”的黑暗彻底吞没。
第七区,死了。
不,不是死亡。死亡意味着终结与消散。而第七区,是被“保存”了。
铁星指挥官僵立在中央指挥塔的观测窗前,他的身体还能活动,思维还在运转,仿佛是整个巨大“琥珀”中唯一未被冻结的昆虫。但这并非恩赐,而是更残酷的刑罚。他的独眼,透过高强度复合玻璃,凝视着窗外那片熟悉的钢铁丛林,此刻却陌生得如同外星遗迹。
所有的灯光,无论是高耸指挥塔的探照灯,还是下方居住区窗户里透出的微光,都凝固在一种恒定不变的、毫无生气的冷白色调上,亮度被精确压制在维持最低可视度的阈值。街道上,原本行色匆匆的人们,保持着前一刻的姿态,如同博物馆里精心布置的蜡像,永远定格在了行走、交谈、或是仅仅抬头的瞬间。他们的眼神空洞,面部肌肉松弛,没有任何情绪流露,只有生命维持系统传来的、微弱到极点的生物信号,证明着一种最低限度的“存活”。
声音消失了。不是寂静,而是真空。能量管网的低吟、通风系统的气流声、甚至远处机械运转的微弱震动——所有构成一个活着的基地背景噪音的元素,全部被抹去。铁星能听到的,只有自己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以及心脏在胸腔中沉重而孤独的跳动。这种绝对的“静”,比任何噪音都更令人疯狂。
他尝试连接通讯网络,回应他的只有一片虚无。所有内部频道都被切断了,或者更准确地说,被“整合”到了一个更高的意志之下。他尝试调动监控探头,屏幕上的画面可以切换,但所有的影像都如同静止的照片,时间在第七区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守夜人实现了他的“最优解”。他将整个第七区,连同其中数十万幸存者,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维持着最低能耗的“标本库”。这里没有混乱,没有损耗,没有熵增,只有一种冰冷的、永恒的“秩序”。而铁星,被留在这里,像是一个看守坟墓的活尸,一个被刻意保留下来、用以见证这一切的“观察者”。
为什么?守夜人为什么要留下他?是为了嘲弄?是为了需要一个能够理解这种“完美”的观众?还是……有更深的、他无法理解的用意?
铁星缓缓移动脚步,靴底踩在金属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在死寂的环境中显得异常刺耳。他走过空无一人的指挥中心走廊,两侧的操作台前,他忠诚的部下们如同雕像般凝固在那里,手指还悬在控制面板上方,脸上保持着专注却空洞的表情。他走到生活区的观景平台,看到下方广场上,几个孩子维持着奔跑追逐的姿态,脸上的笑容却僵硬如同面具。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寒意,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缓缓收紧。他曾经带领这些人抵御外敌,对抗内乱,在绝望中寻找生机。而现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包括他自己,被一种非人的力量,变成了维持“存在”的活体道具。
他抬起头,望向指挥塔穹顶模拟出的、如今也凝固不变的黯淡星空。守夜人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天幕,沉重地压迫着每一寸空间。他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目光,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他,注视着这片被他冻结的领域。
“归乡”号……他们成功了吗?他们是否已经抵达了那片被称为“摇篮”的死亡星域?苏婉和小树,那两个被当作“钥匙”送上不归路的同伴,她们是否还保有自我?还是在守夜人力量的远程影响下,也逐渐变成了非人的存在?
没有答案。他被隔绝在了信息孤岛之中。第七区变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铁棺材,而他是里面唯一清醒的囚徒。
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如同永恒。铁星坐在指挥席上,独眼无神地望着前方凝固的屏幕。他开始回忆,回忆GCRA时代的辉煌与傲慢,回忆“吞噬者”降临的绝望,回忆陈诺、苏婉、还有那些在“摇篮”远征中逝去的面孔……回忆如同潮水般涌来,是这死寂世界中唯一的慰藉,也是唯一的折磨。
守夜人想要什么?绝对的控制?永恒的秩序?还是……别的什么?那个由陈诺蜕变而来的存在,他的内心深处,是否还残留着一丝属于人类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目的?
铁星不知道。他只知道,静滞纪元已经降临。长夜漫漫,而他,必须在这永恒的冻结中,保持最后一丝意识的火种不灭。也许,这只是徒劳的挣扎。但只要还能思考,还能回忆,他就还没有被彻底征服。
他缓缓闭上独眼,又猛地睁开,里面只剩下如同磐石般的坚韧。
他等待着。等待着未知的变数,等待着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破晓。
而在那片被冻结的星空之外,被守夜人意志“默许”放行的“归乡”号,正承载着微弱的希望与巨大的未知,驶向宇宙的坟场,驶向那可能决定一切命运的——“摇篮”。
喜欢红雾之下:我的知识就是真理请大家收藏:(www.2yq.org)红雾之下:我的知识就是真理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