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丹田的暖意还没散尽,像揣着块刚出炉的麦饼,熨帖得让人想眯眼。尹喜已端着盆温水从外间进来,铜盆边缘还沾着几片柏叶——是从院角那棵老柏上摘的,据说用柏叶水擦脸,能清浊气,最宜配合气行下焦。
“擦把脸,”他把铜盆搁在玄元面前的矮凳上,水面映着两人的影子,轻轻晃,“气要往下走了,别让上头的热扰了下头的凉。就像浇菜,先得把叶上的灰冲了,水才能顺顺当当渗到根里。”
玄元伸手探进水里,温凉刚好,不冰手也不烫。他捞起布巾,往脸上一敷,冰凉的水一激,后颈的汗瞬间收了,连带着泥丸宫的余温都淡了些,像被风吹散的烟。气团在中丹田沉得更稳了,不再像先前那般躁动,倒像吃饱了的猫,乖乖蜷在那里。
“中丹田是心宫,”尹喜坐在对面的蒲团上,指尖蘸了点茶水,在案上画着圈,圈里点了五个小点,“这里是气的驿站,得让它润过五脏再走。你记着——”他点着第一个点,“肝喜舒,像被捆了许久的鸟,得让气绕着两肋转,给它松松绑;”又点第二个点,“肺喜润,气要贴着胸口荡,像给干渴的田浇水,得匀匀的;”第三个点,“脾喜温,气在胃脘打个旋,像给冷了的粥添把火;”第四个点,“肾喜沉,气顺着腰侧往下溜,像水流往低处走,不用催。”
玄元依言引导。先引气往肝区去,那气团刚挨到右肋,两肋忽然发胀,像塞了两团棉花,接着是微痒,从肋骨缝里钻出来,像有只手在轻轻挠。他想起去年春天肝郁气滞,尹喜用梅花针给他扎太冲穴,也是这般又胀又痒,过后却浑身轻快。“这是肝气在舒展,”尹喜在对面说,“你平日里练剑太急,总憋着股劲,肝就像被堵住的河道,气过一趟,就通一分。”
气入肺区时,胸口忽然发闷,像被人按了一下,玄元忍不住咳了半声,喉间涌上点腥甜。“别憋着,”尹喜递过个青瓷小碗,“这是肺里的浊痰要动,咳出来就好了。”玄元对着碗轻咳两声,果然咳出点淡青色的痰,落在碗里,像块化了的玉。“你看,”尹喜指着那痰,“这便是气扫出来的尘,不扫干净,肺叶怎么能畅快呼吸?”
再引气入脾区,胃脘忽然“咕噜”轻响,像饿了似的。玄元忍不住笑了——今早只喝了半碗小米粥,此刻倒真有点饿。“脾在运化呢,”尹喜也笑了,眼角的皱纹盛着晨光,“气在帮它磨食,哪怕腹中空空,也能把积着的宿食残渣推出去。你小时候总积食,要是早会这法子,也不用喝那些苦药了。”
气入肾区时,后腰忽然一沉,那暖意比气海更浑厚,像压了块温石,连带着腿根都热了。玄元想起昨夜起夜时,后腰总隐隐作痛,此刻却被这暖意裹着,疼意竟消了大半。“肾是先天之本,”尹喜的声音沉了些,“气入肾如给灯添油,油足了,灯才能亮得久。”
“往下走,到三星。”尹喜抬手,指腹虚虚点在玄元下腹部,“气海下方三寸,那里是精关,气到此处,得慢,得稳,像捧着易碎的瓷。”
玄元依言引气下行。那气顺着小腹中线往下淌,过脐时,肚脐轻轻往里缩了缩,像有只手在里面轻轻拽;过耻骨时,忽然分作两股,往两腿窜去。大腿根的筋络“咔吧”响,像生锈的门轴被推开,玄元清晰地感觉到气团蹭过一处硬结——那是他练劈叉时拉伤的旧伤,气过之处,酸麻如潮水漫上来,带着点酥痒的畅意。
接着是膝盖。平日里练剑磨出的酸意忽然消了,像被温水泡过,连带着半月板的隐痛都淡了。玄元想起去年冬训,膝盖肿得像馒头,尹喜用草药给他敷了半月才好,此刻气行到这里,竟比草药更见效。再往下是小腿,迎面骨的皮肤忽然发烫,像贴了块暖玉;到脚踝,那股热忽然转凉,顺着脚筋往脚趾钻,连带着静脉曲张的青筋都淡了些——那是他常年站桩留下的痕迹,此刻竟像被气熨过似的,看着柔和了许多。
“最后到涌泉。”尹喜的声音里带着点期许,像在等花开。
玄元凝神,引气往脚心冲。左脚心先发痒,像有蚂蚁顺着脚筋往上爬,痒得他差点蜷起脚趾;接着是右脚心,那痒意更甚,像有羽毛在轻轻扫。忽然,两股气从涌泉穴钻了出去!脚底板“嗖”地冒出股凉气,像踩在冰水里,激得玄元打了个激灵。“别怕,”尹喜按住他的膝盖,“这是气入地脉,借地力归根呢。你看那老槐树,根扎得越深,长得越茂,人也一样,气能入地,才能立得稳。”
玄元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底板,那里的凉意在慢慢变温,像冰水里掺了热水,最后竟生出点暖意,顺着脚筋往回爬。“这是地脉的气在回应呢,”尹喜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天地之气与你体内之气,在涌泉交汇,像老友相见,总要互相推让几分。”
“现在散气。”尹喜抬手,示意他展开手指,“不必再握固,让浊气出去得痛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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