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刚漫过药圃的篱笆,带着夜的凉润,打湿了玄元的布鞋。他蹲在灶门前,看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把铁锅烤得发白。锅里的胡麻粥咕嘟咕嘟冒着泡,米是新收的粳米,颗粒饱满,浸了整夜,此刻在沸水里舒展腰身,渐渐熬出层米油。
“加火。”尹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捏着把胡麻,正用石臼细细碾着。胡麻是前几日在镇上磨坊碾的,粉细得像雪,此刻撒进粥里,搅出层淡淡的金,浮在粥面上,像给粥盖了层薄纱。
玄元往灶里添了根干松枝,火苗“噼啪”蹿高,映得他脸颊发烫。“师父,这粥真能‘治脾气’?”他想起昨日练调气液时,总觉得胃脘发沉,像坠了块湿棉絮,吐纳之间都带着滞涩,此刻闻着粥香,那股沉滞感竟淡了些。
尹喜碾完胡麻,拍了拍手上的粉,走过来掀开锅盖,一股醇厚的米香混着胡麻的暖香涌出来,扑在玄元脸上。“你前日贪嘴,在镇上买了块冷糕,那糕里掺了冰酪,伤了脾阳。”他用长柄勺搅了搅粥,勺底刮过锅壁,带出层黏糊糊的米浆,“胡麻性温,像晒过太阳的棉絮,粳米养胃,好比给脾披了件棉衫,自然就舒坦了。”
他指了指灶台上的瓦罐,瓦罐里炖着薤白,咕嘟咕嘟响,飘出股辛辣又清爽的香。“里面是薤白,等会儿煮羹,配着粥吃,能通肝气。你昨日练气时总觉得胁下发紧,就是肝气淤着了,薤白像把小钥匙,能把那股淤气给拧开。”
玄元盛了碗胡麻粥,粥面上浮着层油亮的膜,吹了吹,舀起一勺。米香混着胡麻的醇,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得像淌过条暖河。到了丹田那里,忽然一暖,像被谁用掌心轻轻揉了揉,前日积在胃脘的沉滞感,竟真的化了。
日头爬到竹架顶时,晒得竹影都缩成了团。玄元在案上揉面,面是大麦面,掺了点温水,揉起来比小麦面略粗,掌心能摸到细微的麸皮,像藏着些细碎的阳光。尹喜说“日中淡面馎饦佳”,馎饦是面片,要擀得薄,像蝉翼,下锅煮了不浑汤。
“别承热食。”尹喜正往灶里添柴,火苗舔着锅底,发出“噼啪”声,映得他眼角的皱纹都暖了,“热面烫着喉咙,气就乱了,像被惊了的马,到处窜。你前日吃那碗热汤面,是不是觉得练气时气总往上涌,沉不到丹田?”
玄元点头,那日吃面时图痛快,面刚出锅就往嘴里塞,烫得舌尖发麻,结果夜里练气,气总在胸口撞来撞去,像关不住的野马。
尹喜捞起煮好的面片,过了遍凉水,沥干了,浇上点葱油,油香混着麦香,勾得人直咽口水。“晾到温吞,吃着才养气。你看那溪水,太急了冲垮堤岸,太缓了又淤成潭,不疾不徐才好。”
玄元夹起片馎饦,面片滑溜溜的,裹着葱油的香,嚼起来带着大麦的韧劲,越嚼越有清甜。吃到半碗,忽然觉得舌下生津,像玉池里涌了泉,清清凉凉的,顺着喉咙往下淌——正是调气液时盼着的“清水甘泉”。他这才懂,饮食和行气原是连着的,吃得对了,气自会顺,好比渠挖得直,水自然流得畅。
午后摘了些新葱,白生生的,带着泥土的腥气,根部还沾着湿泥。玄元按照尹喜教的,把葱切段,和薤白一起扔进锅里,添了点清水,煮成葱薤羹。羹沸时,那股辛辣的香窜得满院都是,像把春日的暖都熬进去了,连墙角的青苔都像是精神了些。
“鹿脯在梁上挂着呢。”尹喜指了指房梁,那里悬着块风干的鹿肉,是冬日猎的,用盐腌过,晒得透,肉色暗红,像块凝练的琥珀,“等你练闭气攻病灶时蒸来吃,能补元气。但逢斋戒日,绝不能碰,荤腥会扰了清气,像平静的水面扔了块石头,气就乱了。”
玄元望着梁上的鹿脯,忽然想起镇上猎户说的“三十六禽神直日”,像今日属虎,虎是禽神之一,便不能吃兽肉。“那些‘象鸟’也不能吃?”他指的是鹰、雁之类,尹喜说过,它们与神志相关,食之损气。
“气与天地相通,”尹喜往羹里撒了点盐,不多,刚够提味,“禽鸟顺天时而动,春天北飞,秋天南归,吃了它们,像逆着节气种庄稼,违了天时,气自然长不好。你看那鸿雁,秋分就往南飞,你偏要在春天捕来吃,不是跟天地较劲吗?”
玄元似懂非懂,夹了口葱薤羹,薤白的辛辣混着葱的清香,在舌尖散开,顺着喉咙往下,胁下那股发紧的气,竟真的松了,像被人轻轻推了把,顺顺当当往下走了。
傍晚时分,玄元在檐下晒枣。枣是前日从后山摘的,青中带红,咬着酸,晒了半日,表皮起了层微皱,酸里渗了甜,像藏了点阳光的味道。尹喜说“枣栗之徒可食”,但要“慎勿饱”,他便捡了几颗,放在袖袋里,练气歇了,摸出一颗含着,甜丝丝的,舌下又开始生津。
“你昨日吃了三块栗糕,是不是觉得气沉不动?”尹喜递过杯温水,水里漂着两颗蜜枣,正慢慢泡出甜味,“饱则气滞,像塞满了东西的屋子,风都进不来。那栗糕太腻,脾运化不动,气就堵在胃脘,沉不到丹田,好比车陷在泥里,再使劲蹬也挪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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