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准时在暮色里敲响。每周从星期天到星期四,晚上七点整,教室的灯准会亮起来,两节课八十分钟,中间歇十分钟,直到八点半才下自修。初春的南方没有雪,可冬天的寒风刮在脸上,还是带着股钻骨头的凉,像刚从溪水里捞出来的冰碴子,刮得耳朵尖又麻又疼。他们裹着厚厚的棉袄往学校走,领口的绒毛被风吹得乱糟糟支棱着,嘴里呼出的白气刚冒出来就散了,在电筒光下化成一小片模糊的雾。
那晚的月亮躲在云絮后面,只肯漏出点淡淡的光,手电筒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一起走的人不少,叶碧芬和叶春莲挽着胳膊走在最左边,两人脑袋凑在一起说悄悄话,棉袄穿得鼓鼓囊囊,像两只圆滚滚的棉桃,偶尔传来几声细碎的笑,被风一吹就散了;叶木生和潘港娣走在最前面,潘港娣手里转着块半旧的橡皮,叶木生总趁她不注意就拽一下她的书包带,惹得潘港娣跺着脚追他,书包上的流苏晃来晃去,两人的笑声在空旷的路上传得老远;叶宋和潘珠莲跟在中间,潘珠莲比他们都大,十五岁的姑娘,在班里算是大姐姐。她手里攥着本数学练习题册,时不时打一下叶宋,声音温温柔柔的,像溪水流过鹅卵石;叶不凡和叶月英走在最后,她的红头绳穗子被风吹得老长,时不时扫过叶不凡的手背,痒丝丝的,像有小虫子在爬。
“叶不凡,你寒假练的‘鹰击长空’到底熟了没?”叶月英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石子在路灯下蹦跳着滚远,“那天师父说你手腕没劲,出拳跟棉花似的,得多站桩才行。”
“早熟透了,”叶不凡拍着胸脯,故意挺了挺腰板,这半年叶不凡又长高了半头,站在她身边能清楚看见她头顶的发旋,“不信下次对练,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鹰爪功,保管你‘蛇绕臂’都缠不住我。”
“吹吧你,”她斜睨叶不凡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红头绳在路灯下闪了闪,“上次在尚武堂对练,被我‘折腰避’躲开后,你愣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还好意思说。”
正闹着,叶木生突然回头喊:“哎,叶国呢?刚才还跟在后面数踢石块呢!”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传来“哎哟”一声,叶不凡后背猛地被撞了一下,往前踉跄了两步,差点撞到前面的潘珠莲。回头一看,叶国正揉着胳膊站在那儿,他比叶不凡矮半头,却总爱梗着脖子装厉害,校服外套的拉链没拉,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毛衣。
“你走路不长眼睛啊?”叶不凡瞪着他,后背还隐隐发疼。
“谁让你走这么慢挡路?”叶国把脖子梗得更直了,眼睛瞪得圆圆的,“有本事比划比划?看叶不凡不把你新练的鹰爪功拆了!”
“比划就比划,谁怕你?”叶不凡正憋着股劲想试试师父新教的“锁喉式”,当即撸起袖子就冲了上去。他们俩在路边的空地上推搡起来,他伸手就抓叶不凡的胳膊,叶不凡侧身躲开,手腕一翻就想去扣他的手腕——这招是师父上周刚教的,说能卸对方的力,叶不凡还没在真人身上试过。叶国急了,抬脚就往叶不凡腿上踹,叶不凡没防备,被他踹得后退两步,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就往旁边摁。
“别打了!要迟到了!”叶春莲尖叫着跑过来拉架,她的力气小,拽着叶不凡的胳膊根本拉不动。叶宋也赶紧上前去拽叶国的胳膊,“叶国你疯了?自修课快开始了!”可叶国像头被惹急的小倔牛,挣扎着扬手就往叶不凡脸上抓,叶不凡偏头躲了一下,可他指甲尖还是划过叶不凡的脸颊,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像被猫爪子挠了似的。
“住手!叶不凡你别冲动!”叶月英突然从后面扑过来,双臂紧紧抱住叶不凡的腰,把叶不凡往后拽,“打赢了又怎么样?被老师发现要罚站的!”
叶国趁机挣开叶宋的手,还想往前冲,被叶碧芬一把拽住胳膊:“叶国你是不是傻?把人抓伤了要留疤的!到时候你娘非揍你不可!”
潘珠莲赶紧从兜里掏出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快步走过来拉过叶不凡的脸仔细看:“哎呀,划了道血印子!都出血了!快擦擦。”她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叶不凡的脸颊,叶不凡才感觉到火辣辣的疼,血珠正顺着下巴往下滴,滴在棉袄上,晕开小小的红点。
“快走快走!都七点十分了!”潘港娣举着手表喊,表盘在灯光下亮晶晶的,“林老师最讨厌迟到,上次叶木生迟到五分钟,被罚抄了十遍课文!”他们这才慌了神,一窝蜂往学校跑。冷风灌进领口,叶不凡摸着脸上的伤,后背好像还留着叶月英抱叶不凡时的温度,心里乱糟糟的,像被风吹起的草垛,又暖又慌。
教室的灯已经亮堂堂的,林大林老师坐在讲台上批作业,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滑到了鼻尖,他听见他们气喘吁吁地冲进来,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灯光,看不清表情:“都几点了?全班同学就等你们几个!不知道自修课要准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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