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像把火,瞬间点燃了几个孩子的兴致。暑假刚开始,山坳村的日头还毒得很,可叶材二爹家那台14寸的“金星”电视机,早成了全村人心里的念想。《霍元甲》是新出的电视剧,每周二、周六各放两集,这规矩比村里的乡规民约还深入人心。
离天黑还有两个钟头,叶材二爹家的瓦砖大院就已摆开了阵仗。大人们扛着长条凳,孩子们抱着小马扎,连隔壁村的王木匠都踩着自行车来了,车后座绑着块木板——那是他特意为看剧做的“专属座位”。叶不凡和叶月英到的时候,院里已经坐了半院子人,叶木生正踮着脚往堂屋瞅,看见他俩,使劲招手:“这儿!我占了好位置!”
叶木生说的“好位置”在堂屋门槛边,离电视机不过两步远,就是得蜷着腿坐。叶不凡把带来的草编垫子铺在地上,又从兜里掏出个洗得干干净净的红薯,塞给叶月英:“我妈蒸的,甜得很。”叶月英接过来,指尖触到红薯温热的皮,心里也暖烘烘的,她从布包里拿出块腌萝卜干,递过去:“配着吃,不噎。”
潘华金是扛着条长凳来的,凳腿上还沾着新泥,一看就是刚从地里薅回来就往这儿冲。他把长凳往最前排一放,叉着腰跟旁边的孩子喊道:“这地儿是我的!谁也别抢!”说着还在凳面上拍了拍,像是在给自家地盘盖戳。
日头慢慢往西山沉,院里的人越聚越多。叶国他爷摇着蒲扇,跟叶翔他爹说:“听说这《霍元甲》讲的是打洋鬼子的,比《地道战》还带劲。”叶翔他爹吧嗒着旱烟:“可不是嘛,听说霍元甲一拳把俄国大力士打趴下了,那叫一个解气!”女人们则凑在一块儿纳鞋底,线绳穿过布面的“嗤啦”声里,混着对剧情的猜测:“听说还有女的呢,叫赵倩男,也是练家子。”
叶不凡和叶月英没凑那些热闹,就安安静静坐在门槛边,小口啃着红薯。叶月英忽然指着天边说:“你看那云彩,像不像霍元甲的拳头?”叶不凡抬头望去,夕阳把云彩染得金红,一朵云确实像攥紧的拳头,正往远处的山头砸去。他点点头:“像!等会儿霍元甲出拳,肯定比这云彩还厉害。”
正说着,叶材二爹叼着烟卷从屋里出来了。他走到电视机前,先往插头上哈了口气,像是在给这宝贝匣子做个仪式,然后才慢悠悠地掀开蒙在上面的红绒布。那红绒布上绣着朵牡丹花,边角都磨得起毛了,却被叶材二爹擦得干干净净,每次掀开时都带着股郑重劲儿。
“来咯!”叶材二爹吆喝一声,转动旋钮。“滋啦——”电视机先是冒出片雪花,像撒了把雪花,院里的人瞬间安静下来,连啃红薯的孩子都停了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叶材二爹又转了转天线,屏幕上的雪花慢慢淡了,显出模糊的人影来。
“出来了!是霍元甲!”潘华金第一个喊出声,差点从长凳上蹦起来。
屏幕上,霍元甲穿着件月白长衫,站在精武馆的院子里,身形笔挺得像棵松。当《万里长城永不倒》的前奏一响,院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那旋律像是带着股劲儿,从喇叭里钻出来,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再顺着骨头缝往心里钻。叶不凡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开始发烫。
今晚演的是霍元甲打擂台那集。洋鬼子在台上耀武扬威,举着块牌子,上面写着“东亚病夫”四个歪歪扭扭的字。那俄国大力士光着膀子,肌肉块子鼓鼓囊囊的,用生硬的中文喊:“中国人,不行!来一个,打一个!”
“呸!狗东西!”叶国他爷猛地一拍大腿,蒲扇都掉在了地上。旁边的叶翔他爹攥紧了烟杆,烟锅里的火星子“滋”地溅出来,烫了手都没察觉。
叶不凡的手攥得死紧,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他看着那四个刺目的字,想起赖老师在课堂上说的,清末的时候,外国人就是这么欺负中国人的,他们抢咱们的地,烧咱们的房子,还敢说咱们是病夫。一股火气从肚子里直往上冲,他真想钻进屏幕里,把那块牌子撕个粉碎。
叶月英的脸涨得通红,嘴唇抿成了条直线。她悄悄拽了拽叶不凡的袖子,声音里带着气:“他们凭啥这么说?”叶不凡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好像这样就能给她点劲儿似的。
擂台上,霍元甲慢慢走上台。他没像洋鬼子那样咋咋呼呼,只是站在那里,眼神平静得像深潭,可那平静里藏着的劲儿,比狂风还厉害。裁判刚喊“开始”,俄国大力士就挥着拳头冲了过来,拳头带起的风,好像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
院里的人“呀”地一声,叶秀菊吓得捂住了眼睛,从指缝里偷偷看。叶不凡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手不自觉地抓住了叶月英的胳膊。
就在拳头快打到霍元甲脸上时,霍元甲忽然往旁边一侧身,像片叶子似的轻巧躲开。洋鬼子扑了个空,差点摔下台去。“好!”院里爆发出一声喝彩,潘华金激动得站在长凳上,结果没站稳,“咚”地摔了个屁股墩,可他顾不上疼,爬起来接着喊:“揍他!霍元甲,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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