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隐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用最浓稠的绿色颜料肆意涂抹过。草木疯了似的蕃秀生长,葳蕤的树冠层层叠叠,几乎要遮蔽天空,只漏下些许被滤成翡翠色的光斑,在地上跳跃。空气湿热得能拧出水来,黏稠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植物蒸腾出的、带着微腥的蓬勃气息。而那不绝于耳的蝉鸣,更是如同永不停歇的盛大合唱,高亢、尖锐,汇成一片声音的海洋,将山谷包裹,无孔不入地考验着每一个生灵的定力。酷热,成了这片土地上唯一的主题,也是对耐力和心性的极大考验。
李寻的修行,也随之进入了新的阶段。如果说春天是播种和萌发,打下根基,那么这盛夏,便是要将这根基置于熔炉之中,千锤百炼,使其巩固,使其坚韧。
赵铁匠的锻炉旁,本就是山谷中最热的地方之一,此刻更是热浪滚滚,仿佛空气都在扭曲跳动。赤红的铁块在砧板上被反复捶打,火星四溅,与炉中熊熊的火焰交相辉映。赵铁匠古铜色的皮肤上挂满汗珠,在火光映照下如同滚动的铜珠,他却恍若未觉,每一次抡锤都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
他见李寻根基日渐扎实,身形稳健,气息也浑厚了不少,便在一个热得连蝉都似乎倦怠了的午后,将他唤到炉前。
“小子,春天教你的是筋骨皮,是外功架子,是引气入体的门径。”赵铁匠的声音在风箱的呼哧声和火焰的噼啪声中,依旧沉稳如山,穿透热浪,“如今盛夏,阳气鼎盛,正是锤炼内息、磨砺心性的好时候。今日,传你一套内功心法,名为 ‘子午流星功’ 。”
李寻精神一振,凝神静听。
“此功讲究顺应天地阴阳消长。”赵铁匠目光如炬,看着李寻,“宇宙有节律,人体亦是小宇宙。于子时——夜半阴气最盛时,和午时——日中阳气最旺时修炼,引导体内真气对应天时流转,汲取天地极阴、极阳之气,以达到阴阳平衡、激发潜能的目的。”
他顿了顿,指着那灼热的锻炉和外面毒辣的日头,语气加重:“夏日心火易旺,修炼此功,尤其是在这午时,首重降伏心猿意马。意守丹田,如礁石立于惊涛,任它热浪滔天,我自岿然不动。记住,心静自然凉。”
李寻将这番话牢牢记在心里。自那日起,他的修行便多了一项极其煎熬却也至关重要的内容。
午时,太阳高悬,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李寻依照吩咐,寻了一块被晒得滚烫的巨大青石,盘膝而坐。甫一坐下,一股灼热便透过薄薄的衣衫直刺皮肤,几乎让人想要立刻跳起。但他咬牙忍住,摒除杂念,开始运转子午流星功。
意念沉入丹田,感受着那团温热的气息。很快,外界的炽热阳气如同无形的火焰,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与体内因酷热和意念引导而升腾的心火交织在一起。他只觉得五内如焚,口干舌燥,汗水瞬间涌出,如同小溪般从额头、鬓角、脊背流淌而下,滴在身下的岩石上,发出“滋滋”的轻响,瞬间蒸发。
脑海中杂念纷至沓来,对凉爽的渴望,对酷热的烦躁,对修炼进展的焦虑……这些心魔如同被热浪蒸腾起的幻影,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他谨记赵铁匠的教诲,紧守灵台一丝清明,将全部心神用于引导内息。
他想象着,体内那原本有些躁动的真气,化作一股清凉的泉流,自丹田升起,不急不缓,按照既定的路线循经走脉。这股意念中的“凉意”所过之处,仿佛真的带来了一丝舒缓,虽然无法完全驱散外界的酷热,却有效地抚平了内心的躁动。他的呼吸变得深长而缓慢,一呼一吸间,仿佛在与天地交换着能量,将那灼人的阳气纳入循环,转化为自身力量的一部分。
这个过程极其煎熬。时间仿佛被热浪拉长,每一息都如同在炭火上炙烤。但他凭借着一股坚韧的意志和内心深处对武道的渴望,一次次坚持下来。
而到了子时,万籁俱寂,白日的喧嚣和酷热散去,天地间弥漫着清凉的露水和草木的幽香。李寻再次于院中静坐,此时修炼,感受又截然不同。他需要去感受天地间那至纯的至阴之气,引导内息变得沉静、内敛,如大地藏宝,涵养收藏,为下一个白天的生发积蓄力量。
日复一日,在这极热与极静的交替修炼中,李寻惊讶地发现,自己耐高温的能力显着增强。即使在正午的烈日下劳作,也不再像以往那般头晕眼花、心浮气躁,反而能保持头脑清明,动作也更为沉稳有力。他的心志,便如同被反复锻打的铁胚,去除了杂质,愈发沉稳坚韧。
这日午时,李寻正在岩石上忍受着煎熬,一个身影蹑手蹑脚地靠近,是石头。他看着李寻浑身湿透、面色通红却依旧纹丝不动的样子,忍不住咂舌:“李寻哥,你这练的是啥功夫啊?这大热天的,也不怕得热病呀?”
李寻缓缓收功,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擦了把汗,笑道:“是赵大叔教的子午流星功,练耐性和心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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