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何掌柜那布满愁云的脸上终于透出一丝决断,点头同意,李寻心中一定,却也不敢有丝毫托大。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酒楼中滞涩的“气”也一并吸入体内感悟。他依据连日来的细致观察和自身那点于山野、于伤病、于冥冥中所悟得的零星道理,结合道听途说得来的些许风水理念,字斟句酌,提出了几条具体而微的调整建议。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在这略显空旷的大堂里清晰回响。
“何掌柜,小子姑妄言之,您姑妄听之。”李寻先是谦逊了一句,随即指向那正对大门的狭窄过道,“这第一条,便是此处。此过道如人之喉管,贵在畅通。如今杂物堆积,如同喉中鲠物,阻了气息流转。需得将其尽数清理,务求干净整洁。之后,可在尽头悬挂一幅……嗯,最好是那种有纵深之感、意境开阔的山水画,寓意‘气流畅通,前景开阔’。同时,在这过道入口处,增设一道半透明的屏风,材质不必贵重,竹制或轻纱即可。此举妙在既不完全阻挡内外视线,保持通透,又能缓冲那直冲而入的‘煞气’——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穿堂风’,使原本疾速猛烈的气流,经过屏风这一隔一绕,变得舒缓柔和,于人体感知,便是少了那股子冲撞与不适。”
何掌柜顺着李寻的手指看去,那堆满了破旧桌椅和坛坛罐罐的过道,平日里只觉碍事,经李寻这么一点明,竟真觉得像堵在心口的一团乱麻。他连连点头:“有理,有理!这穿堂风确实吹得人有时一激灵。”
李寻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大堂内侧那个阴暗的角落,那里正是如今柜台所在。“第二,便是这柜台之位。财源如流水,亦如阳光,总趋向于明亮开阔之处。柜台乃聚财、迎客之枢纽,置于阴暗僻静处,犹如明珠蒙尘。当移至靠近大门、光线充沛,且能总览大堂全局之位。此谓之‘明堂开阔,财源广进’。掌柜的您坐镇于此,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店内情形了如指掌,心中踏实,应对客人自然也更为从容周到。这份从容,本身便是招徕生意的一种‘气’。”
何掌柜想象着自己站在明亮处迎接八方来客的情景,似乎确实比缩在角落里感觉要敞亮得多,那积压已久的郁气仿佛也散了一丝。
“第三,”李寻移动脚步,避开几处客人常会无意中撞到的承重柱,“店内桌椅摆放,需顺应人之常行轨迹,避开这些梁柱带来的压迫之感,形成更流畅的动线,让人行走坐卧其间,不觉滞碍。此外,”他走到几个光线尚可却略显死寂的角落,“可在此处摆放几盆生机盎然的绿植,譬如万年青、四君子之类。此非仅为观赏,更是以其鲜活生命之力,为空间增添‘生气’。草木呼吸之间,亦可净化浊气,使人目之所及,心旷神怡。”
最后,李寻行至楼梯口与那颇为尴尬的卫生间所在之处。此处气味虽经打扫,仍难免有隐约异味,且位置直对楼梯,视觉与感觉上皆有不雅。“此处,可设置一个博古架,不必过高,齐腰即可。架上放置一些洁净的瓷瓶、形态古朴的奇石,或是几卷书册。主要起一个视觉隔断之效,使人目光不至直落污秽之地,同时这些雅物本身也能凝聚一股清正之气,在一定程度上化解、阻隔那不洁之气的侵扰。”
李寻一番话说完,静静立在一旁。他所提的这些调整,确实如之前所言,并未要求大兴土木,伤筋动骨,只是些挪动、清理和添置小物件的功夫,所费银钱有限。何掌柜仔细琢磨着每一条建议,越想越觉得其中蕴含着一种朴素的道理,并非全然是虚无缥缈的玄学。他心中虽依旧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但眼见李寻神色恳切,分析入理,再想想眼下这半死不活的局面,终是把心一横,拍板道:“好!就依小李大夫所言!我即刻安排人手改动!”
说干就干。何掌柜唤来店里仅剩的俩伙计,连同自己一起动手。清理杂物,擦拭积尘,移动沉重的柜台和桌椅,悬挂上何掌柜翻箱倒柜找出来的一幅略显陈旧却笔墨苍润的《江岸远眺图》,又临时去市集购来了素屏风、几盆长势喜人的绿植和一个朴素的榆木博古架,架上摆了几件何掌柜平日收藏的把玩件。
一番忙碌之后,尘埃落定。整个望江楼内部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翻天覆地的剧烈变化,格局依旧,梁柱如昔。但置身其中,给人的感觉却分明与以往不同了。阻碍视线的杂物被清除,光线仿佛更加通透饱满,从大门和窗户洒入,能照亮更多的角落;空气流通也顺畅了许多,那股因角落潮湿和空气凝滞而产生的霉味淡不可闻;桌椅的摆放避开了磕绊,行走其间自然而舒适;几抹绿意点缀在视野所及之处,平添了几分生机与宁静;而那博古架巧妙地将不雅之处遮掩,使得整个空间更为完整雅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感和别扭感,果然减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约的、逐渐弥漫开的舒畅与和谐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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