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李寻的小院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来人衣着体面,态度恭敬,自称是襄阳城内名门望族——蒯府的大管家。蒯氏是荆州本土大族,族中多有子弟在朝中或地方为官,势力和影响力颇大。
“李先生,”管家递上一份制作精美的请柬,“我家三老爷素好玄学,尤喜老庄之道。近日听闻先生妙手回春,更通晓阴阳变化之理,心中甚是仰慕。特于府中设下薄宴,恳请先生拨冗光临,一叙雅怀。”
李寻看着那烫金的请柬,心中沉吟。他本能地不想与这些高门大族有过多的牵扯,但蒯府势大,直接拒绝恐生事端。而且,他也想亲眼见识一下,这些站在社会顶层的士族,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心中所思所想又是为何。或许,能从中窥见这个时代更多的真相。
思忖再三,李寻最终还是接下了请柬,答应赴约。
蒯府的宅邸位于襄阳城中心最繁华的地段,高墙深院,朱门绣户,门前石狮威武,气派非凡。入得府内,更是别有洞天。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奇花异草,假山流水,极尽奢华之能事。往来仆从如云,皆屏息静气,规矩森严。
宴会设在一处临水的水榭中,时值初冬,水榭四周却用巨大的琉璃屏风围起,内置炭盆,温暖如春。受邀的宾客有十余人,多是蒯氏子弟和与他们交好的文人雅士,个个宽袍博带,举止风雅。
蒯三老爷年约四十,面皮白净,保养得极好,见到李寻,热情地迎上来,言辞客气,但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审视和居高临下的意味。他将李寻引荐给众人,称其为“隐世高徒,妙通玄理”。
宴会开始,珍馐美馔如水般呈上,许多菜肴李寻连见都未曾见过。身着轻纱的舞姬在席间翩翩起舞,乐工奏着靡靡之音。宾客们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然而,随着酒过三巡,话题逐渐展开,李寻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这些士族子弟和清谈名士,谈论的并非民生疾苦、家国天下,而是虚无缥缈的玄学命题。
一人高谈“贵无论”,认为“无”是世界的本源,滔滔不绝引经据典;另一人则反驳“崇有论”,争论“有”才是实在;还有人讨论“言意之辨”,纠结于语言能否完全表达思想……他们口若悬河,引证《老》《庄》《易》,辞藻华丽,逻辑看似严密,却完全脱离现实,如同在空中搭建楼阁。
更让李寻感到不适的是,他们谈论这些时,脸上带着一种陶醉和自得的神情,仿佛掌握了宇宙的真理。而当席间有人偶然提及北方战事吃紧,流民增多时,蒯三老爷却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此等俗务,自有朝廷衮衮诸公操心,我等且乐天真,何必自寻烦恼?”众人便附和着,又将话题引回了玄虚之境。
李寻坐在席间,如同一个局外人。他看着眼前玉盘珍馐,想起码头上那些食不果腹的苦力,想起王琰咳出的鲜血,想起沿途所见荒芜的田地。这些士族子弟,享受着民脂民膏,却将国家的危难、百姓的苦难视为“俗务”,沉浸在空谈之中。这与老庄思想中“道法自然”“清静无为”的真谛,何其南辕北辙!这分明是逃避责任、纵情享乐的借口!
一种巨大的讽刺感和荒谬感笼罩着他。他凭借些许对环境的调整,便能改善一家酒楼的生意,而被誉为“高人”。而这些手握巨大资源和社会权力的士族,他们的“作为”又在哪里?难道他们的“道”,就是在这精致的牢笼里空谈误国吗?
这时,有几个士族子弟注意到了一直沉默的李寻,其中一人略带不屑地开口:“这位李先生,听闻你也懂些风水玄学,不妨说说你的见解。”李寻放下酒杯,简单阐述了一番风水与自然、人事的关联。那士族子弟听完,嘴角泛起嘲讽的笑:“不过是些浅显之谈,还敢在这宴会上充数。”其他子弟也跟着哄笑起来,眼神里满是看不起。李寻并未动怒,只是平静略带微笑地看着他们。
蒯三老爷见状,打着圆场:“大家都是切磋学问,莫要伤了和气。”可那些子弟依旧不依不饶,继续冷嘲热讽。李寻心中怒火渐起,他决定不再沉默,正要开口反击时,突然一名家丁匆匆跑来,在蒯三老爷耳边低语几句。隐约中听到“北方……战事……死伤……”这些字眼。蒯三老爷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宴会的氛围也陡然紧张起来。
缓了缓,蒯三老爷齐声弓手道:“今天有些要事要处理,对大家招呼不周还请海涵。”大家并未多做言论,各怀心思的拱手告别。
宴会最终在紧张和一丝慌乱中散去。蒯三老爷对李寻倒是颇为客气,临别时还赠了他一方古砚,希望日后能常来“论道”。李寻恭敬地接过,心中却是一片冰凉。这次士族宴饮,非但没有让他感受到任何“雅怀”,反而让他深刻体会到了这个时代上层社会的麻木、虚伪与巨大的阶层鸿沟。然而关于北方的相关字眼却如同梗刺在喉般让李寻思绪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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