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行辕暗香袭
钦差行辕设在潼关城内原潼关刺史府邸。府门戒备森严,甲士林立,缇骑巡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和肃杀。相较于帅府的军人粗犷,这里更多了几分朝廷法司的冰冷与诡谲。
赵五(赵安)跟在元载身后,低头踏入这座森严的府邸。他的心脏在胸腔中沉重地跳动,每一步都如同踩在薄冰之上。他知道,踏入此地,便意味着真正进入了长安风暴的核心漩涡,再无退路。
元载似乎对这里并不陌生,与守门的御史低声交谈几句,便有人引他们入内。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一处偏厅。厅内已焚起檀香,试图驱散冬日的寒意,却更添几分压抑的沉闷。
“在此等候。”引路的御史冷冰冰丢下一句,便转身离去。
厅内只剩下元载和赵五二人。元载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枯寂的庭院,默然不语。赵五垂手立于其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却如电转,飞速思考着各种可能以及应对之策。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响起。进来的并非崔器,而是一位身着浅绯色官袍、面容白皙、眼神精明的中年官员。此人赵五在帅府见过,是崔器带来的侍御史之一,姓杜。
“元郎中。”杜御史对元载拱了拱手,态度不算热络,却也维持着表面的礼节,“中丞大人正在审讯一干人犯,暂不得空。命下官前来,先调阅永丰仓甲字仓、丙字仓的全部细目账册,特别是涉及军械与去年秋粮的部分。”他目光扫过赵五,“听闻账目是此吏初步整理?便让他随我来,协助核查。”
元载微微颔首:“杜御史请便。赵安,好生配合御史大人,不得有误。”
“是。”赵五躬身应下,心知这又是新一轮的考验。崔器不出面,让手下心腹来查最核心的账目,既是摆架子,也是更阴险的试探。
他跟着杜御史来到隔壁一间临时改作的账房。屋内炭火盆烧得正旺,温暖如春,与外面的严寒判若两季。账册已堆积如山,两名书吏模样的年轻人正在埋头抄录着什么。
杜御史大马金刀地坐下,指了指地上那堆最厚重的册子:“开始吧。先从军械项开始,核验去岁十月至今,所有弓弩、箭矢、甲胄的入库、出库、库存,与潼关镇军接收记录、兵部勘合勘合逐一比对。但凡有丝毫差池,立即报来。”
任务极其繁重且苛刻。赵五不敢多言,默默搬过册子,在角落一张小案后坐下,开始工作。
他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懈怠。数字在他脑中飞速流转,勾稽关系严丝合缝。杜御史偶尔会突然发问,问题刁钻刻薄,直指某些容易忽略的细节。赵五谨慎应对,回答得滴水不漏,既展现出足够的专业能力,又不显得过分突出,将所有“发现”都归于账目本身的确凿和元载的“指导”。
时间在算盘的噼啪声和纸张的翻动声中流逝。炭火盆偶尔爆出一两声轻响。
不知何时,一阵极淡雅、却与屋内檀香截然不同的冷香悄然飘来。那香气极细微,似梅非梅,似兰非兰,带着一丝书卷墨气,清冷孤傲。
赵五的心猛地一跳!这香气…他太熟悉了!这是苏琬琬最常用的“雪中春信”香!是她在长安时,用腊梅、冰片和一种特殊的徽墨调制而成,独一无二!
她怎么会在这里?!是巧合?还是…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不敢抬头,不敢有丝毫异样,但全身的感官都已绷紧。指尖翻动书页的速度未变,呼吸的频率依旧平稳,唯有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灵敏的触须,悄然扫视四周。
香气似乎来自窗外。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去看,只能凭借极细微的声音判断。窗外庭院中,似乎有极轻的脚步声走过,伴随着低不可闻的、女子环佩轻轻碰撞的叮咚声,以及…一种类似画轴或卷宗匣子放在石阶上的轻微磕碰声。
是苏琬琬!她怎么会出现在钦差行辕?她来做什么?送东西?她父亲苏瞻是国子监司业,清流文官,与崔器这等酷吏并非一路人…难道…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赵五的脑海:苏瞻虽官职不显,但在清流士林中声望颇高,门生故旧遍布朝野,甚至与一些皇室宗亲交往密切。崔器此番来潼关,罗织大狱,必然需要一些“风雅”的幌子或是能够取信于某些中间派的“证据”。苏琬琬的出现,是否与此有关?她是被迫而来?还是…另有所图?
那冷香渐渐远去,最终消散在檀香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赵五的心中却已掀起巨浪。苏琬琬的出现,像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数,让他看到了这冰冷死局中的一丝异色。她是否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她能否…传递出什么信息?
“咳!”杜御史一声轻咳,将赵五从思绪中拉回。他抬起眼,只见杜御史正冷冷地看着他,手中把玩着一支狼毫笔:“方才想到什么了?如此出神?”
赵五心中一凛,连忙低头道:“回御史,小人正在核算一批弩机部件的数目,与兵部回执稍有出入,一时沉浸其中,请大人恕罪。”他迅速报出一个之前确实发现的小问题,转移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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