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实验室。
应急灯的光线,与其说是照明,不如说是在这巨大的溶洞空间里制造着更深的恐怖。
它们并非稳定地亮着,而是以一种令人心悸的、毫无规律的节奏在“挣扎”。
有时是短暂的、刺目的惨白爆发,将嶙峋的钟乳石和湿漉漉的岩壁瞬间照得纤毫毕现,如同手术台上无影灯下的解剖现场;有时又骤然熄灭,将一切沉入浓得化不开的、带着水汽和铁锈味的黑暗深渊。
更多的时候,它们处于一种濒死般的、极不稳定的闪烁状态,光线忽明忽灭,每一次明暗转换都伴随着灯管内部发出的、如同垂死昆虫振翅般的“滋滋”电流声,在这空旷死寂的溶洞里被无限放大,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正是这垂死挣扎的光源,在巨大的、布满千年水痕的岩壁上,投下了无数扭曲、蠕动、变幻不定的影子。那些影子被凹凸不平的岩壁和垂挂的钟乳石切割、拉长、变形,如同无数从地狱深渊伸出的、狂乱挥舞的鬼魅触手。它们随着灯光的明灭而疯狂地生长、收缩、扭曲、融合,仿佛拥有独立的生命,正贪婪地舔舐着冰冷的岩石,伺机扑向溶洞中仅存的活物。每一次灯光的剧烈闪烁,都让这些影子产生一次剧烈的痉挛和变形,带来一种整个溶洞都在活过来、正在呼吸、正在捕食的错觉。
林若曦半跪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她的手臂正支撑着顾南城沉重的上半身。他的身体冰凉,皮肤上覆盖着一层细密的冷汗,触手滑腻而冰冷,如同刚从深水里打捞出来。她自己的状态也糟糕透顶,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不断带走体温,四肢百骸残留着潭水刺骨的寒意和肌肉过度使用后的酸痛与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溶洞特有的、混合着苔藓、矿物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腐朽气息的冰冷空气,刺激着她刚刚被潭水灼伤的喉咙,带来阵阵刺痛和干呕的欲望。
她的目光,却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锁在顾南城的脸上。
他靠在她臂弯里,头颅无力地垂着,额前黑色的碎发被冷汗完全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皮肤上,勾勒出他紧蹙的眉心和痛苦的神情。他的眼睛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两小片不安的阴影,随着他紊乱的呼吸微微颤动。他的嘴唇失去了血色,微微张开,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伴随着胸腔微弱的起伏和喉咙深处压抑的、破碎的呻吟。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流逝。每一次应急灯刺目的亮起,林若曦都紧张地注视着他紧闭的眼睑,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灯光熄灭,沉入黑暗,那攥紧心脏的手就猛地收紧,带来一阵尖锐的恐慌——她怕他就此沉沦,再也无法醒来。
终于,在又一次剧烈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惨白光线爆发中,顾南城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仿佛在抵抗着某种来自意识深处的巨大痛苦。一声压抑的、带着浓重鼻音的闷哼从他喉咙深处溢出,微弱得几乎被电流的滋滋声淹没。
林若曦屏住了呼吸,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了支撑的力量。
他的眼睑,在挣扎中,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最初映入他眼帘的,必然是头顶那盏正在疯狂闪烁、垂死挣扎的应急灯。那刺目、混乱、毫无规律可言的强光,对于刚从深度昏迷或某种更可怕的状态中苏醒的视觉神经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冲击。顾南城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在林若曦的臂弯里剧烈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本能地想要抬手遮挡那酷刑般的光线,手臂却只是徒劳地抽搐了一下,沉重得无法抬起。一声痛苦的低吟不受控制地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泄出。
“南城!”林若曦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沙哑而急切,“看着我!是我!若曦!”
她的呼唤,像投入混沌泥沼中的一颗石子。
顾南城那双刚刚勉强睁开的眼睛,瞳孔在刺目的光线和深沉的痛苦中剧烈地收缩、扩散,如同两潭被狂风搅动的、浑浊不堪的堰塞湖水。眼神空洞、迷茫,找不到任何焦点,只有一片被强光撕裂的、混乱的空白。他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林若曦近在咫尺的脸庞,却仿佛穿透了她,落在某个遥远而虚无的黑暗角落。那眼神里没有任何属于顾南城的熟悉神采,只有一种被彻底掏空、被强行剥离了灵魂后的麻木和茫然。
林若曦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她见过这种眼神!在那些金属床上,在那些眼眶里燃烧着幽蓝鬼火的躯壳上!难道……难道那蓝光已经……?
“南城!顾南城!”她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绝望而撕裂,带着哭腔。她不顾一切地腾出一只手,冰凉的手指带着微微的颤抖,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捧住了他冰冷汗湿的脸颊,强迫他的视线聚焦在自己脸上,“看着我!是我!林若曦!你听见没有?!”
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和皮肤下微弱的搏动,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她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试图在那片混沌的迷雾中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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