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像生锈的针，扎在堰流湖浑浊的水面上。林若曦跪在飞船残骸的金属地板上，指腹擦过胚胎舱玻璃上干涸的血字——“替身”那两个字被水泡得发胀，边缘晕开暗红的痕迹，像极了母亲临终时嘴角的血迹。
“若曦，后退。”沈墨的声音带着警徽摩擦枪套的涩响，他的左手按在腰侧，那里的警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铜绿，十年前的锈迹顺着指缝往下掉，“这地方不对劲，我的表针已经倒转三圈了。”
林若曦没动。玻璃倒映出她身后的顾南城，他站在阴影里，军靴碾过地上的碎玻璃，发出细锐的声响。自从潜入这艘沉在湖底的史前飞船，顾南城的枪就没离开过腰间，此刻枪套的皮革被他攥得发白。
“看这个。”她敲了敲胚胎舱，舱内漂浮的浅色液体里，蜷缩着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胚胎，小小的手爪抵在玻璃上，指甲缝里卡着丝缕血丝，“沈墨，你见过第二个‘我’吗？”
沈墨的呼吸顿了半秒。他的目光扫过旁边十几个胚胎舱，有的里面是模糊的轮廓，有的已经成型——其中一个舱体里，顾南城的脸正对着他们，眼睛紧闭，喉结处有个细小的编号：G-07。
“这是林渊的手笔。”苏蔓的笔记本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幽蓝的光，她手指飞快地敲着键盘，“数据库显示这些胚胎都是三年前培育的，用的是……”她突然停住，指尖悬在回车键上，“用的是你母亲的基因序列，混合了某种未知核酸。”
顾南城突然笑了一声，笑声撞在金属舱壁上弹回来，变得尖锐刺耳。“未知核酸？”他弯腰捡起一块碎玻璃，对着光转动，“苏蔓，你当法医的爹没教过你吗？这玩意儿叫‘回声’孢子，在显微镜下像会跳的灰虫子。”
林若曦猛地回头。顾南城的侧脸在应急灯的绿光里忽明忽暗，他手腕上的军用手表指针正疯狂逆时针旋转，表盘玻璃裂着蛛网纹，里面渗出的不是水汽，是暗红色的液体，滴在地上发出“嗒嗒”声，像老式座钟的摆锤。
“你怎么知道这些？”她的声音发紧，右手悄悄摸向背后的匕首——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刀柄刻着半个残缺的“曦”字。
顾南城转过身，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个塑封袋，里面是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抱着婴儿，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正是林若曦的母亲。但当他把照片翻过来，背面用激光刻着的编号刺得人眼睛疼：L-03。
“因为我也是。”他的枪突然指向林若曦，黑色的枪口在绿光里泛着冷光，“G-07号备份体，顾南城。指令：清除失控的共生体——也就是你，林若曦。”
“砰！”
枪声在封闭空间里炸得人耳膜生疼。林若曦下意识闭眼，却没等来子弹穿透身体的剧痛。她睁开眼，看见顾南城的肩膀炸开一朵血花，弹壳在地上转了几圈，最后停在她脚边，弹头上的血迹正以诡异的速度倒流回枪眼。
“怎么回事？”苏蔓的尖叫刺破耳鸣，她指着顾南城背后的舱体，那里的玻璃上突然浮现出模糊的人影，像水墨画一样晕开——是林若曦母亲的轮廓，正伸出手，掌心对着顾南城的后背。
顾南城踉跄着后退，撞在胚胎舱上。舱内的“顾南城”突然睁开眼，瞳孔里没有焦点，只有片浑浊的白。他抬手拍打玻璃，指甲刮出刺耳的声响，嘴里涌出气泡，像是在喊什么。
“是母亲……”林若曦的指尖抚过冰冷的玻璃，就在触碰到的瞬间，眼前突然炸开一片猩红。
她看见自己站在飞船的中央，手里的匕首插在顾南城的胸口，他的血顺着刀柄流进她的指缝，温热得像岩浆。而沈墨倒在三步开外，警徽从他松开的手里滚出来，上面的锈迹已经蔓延到整个表面，像块刚从坟里挖出来的废铁。
“别看！”沈墨抓住她的后领把她拽开，林若曦踉跄着撞到他怀里，鼻尖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铁锈味。她抬头，看见沈墨的脖颈上突然出现道伤口，和刚才“过去的影子”划伤他的位置一模一样，血珠正从皮肤里渗出来。
“你的伤！”
“小伤。”沈墨抹了把脖子，血沾在指尖，他盯着顾南城，“备份体是什么意思？林渊创造你，就是为了杀若曦？”
顾南城捂着流血的肩膀，脸色惨白如纸。他的枪掉在地上，弹壳还在旋转，仿佛永远不会停下。“指令……是终极指令。”他的声音发颤，像是在和什么东西较劲，“当她被‘回声’完全吞噬时……必须销毁。”
“那刚才为什么打偏？”苏蔓举着防狼喷雾对准他，屏幕的光映在她眼里，“你不是很听话吗？克隆人就该像机器一样执行命令，不是吗？”
“因为她。”顾南城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血沫，“我口袋里的照片……背面的编号下面，还有行字。”
林若曦弯腰捡起他掉在地上的塑封袋。照片背面，在L-03的编号下方，有用指甲刻的小字，歪歪扭扭的，像个女人的笔迹：“别让她变成我。”
“是母亲改了你的指令？”她的手指突然发抖，照片从掌心滑落，正好落在顾南城脚边。
顾南城低头看着照片，肩膀的血滴在上面，晕开一小团深色的渍。“我不知道。”他的喉结滚动着，“但刚才扣扳机的时候，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喊……别开枪。”
沈墨突然按住林若曦的肩膀，指腹冰凉。“看那些胚胎舱。”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外面的雨声吞没，“它们在动。”
林若曦猛地抬头。所有胚胎舱里的液体都开始沸腾，那些模糊的轮廓在里面剧烈扭动，玻璃上的血字“替身”被水汽覆盖，渐渐变成另两个字——“快跑”。
而顾南城掉在地上的枪，枪管正缓缓抬起，对准林若曦的后背。这次没有母亲的意识阻止，漆黑的枪口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像是倒流的时间，正顺着枪管爬出来。
“若曦，趴下！”沈墨扑过来的瞬间，林若曦看见他警徽上的锈迹突然剥落，露出底下崭新的金属表面，上面映出个模糊的影子——那影子穿着三年前的警服，正举着枪，对准现在的沈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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