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徐工房的打铁声就已经穿透了矿区的宁静。林缚踩着露水走进来时，正撞见王工程师蹲在熔炉边，手里捏着根烧得通红的铁管，用小锤一点点敲出螺旋纹路。火星溅在他布满黑灰的脸上，映得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格外亮。
“林队，你来得正好。”王工程师头也没抬，把铁管浸入冷水，“滋啦”一声白雾腾起，“这批火铳的枪管改了纹路，闭气性更好，射程能再远五丈。”
林缚凑过去，看着那截冷却后泛着青黑光泽的枪管，指尖划过螺旋纹：“靠谱吗？前几天试射的那批，总有些卡壳的毛病。”
“早解决了。”王工程师抹了把脸，黑灰蹭得满脸都是，“上次是撞针硬度不够，我让老铁匠加了点钨砂，现在这撞针，能连打五十发不卷边。”他转身掀开旁边的木箱，里面码着二十多支组装到一半的火铳，“配件都备齐了，今天争取赶出三十支，先让巡逻队换上。”
林缚看着工房里忙碌的景象，心里踏实了不少。靠墙的木架上摆满了打磨好的枪管，锃亮得能映出人影；角落的铁砧上，两个学徒正用特制的模具冲压扳机，“砰砰”的撞击声节奏分明；最里头的风箱前，老冯头正守着熔炉，时不时用长钳夹出烧得透红的零件，嘴里念叨着“再烧三分火候，多一分则脆，少一分则软”。
“怎么突然加这么紧？”林缚问。昨天土着袭扰的事还历历在目，巡逻队用的长矛和砍刀根本不顶用，若非土着没带重武器，怕是要吃大亏。
王工程师直起身，捶了捶腰：“昨天看巡逻队的弟兄被石斧砍得血糊糊的，我这心里不是滋味。”他指了指墙上的图纸，上面密密麻麻标着火铳的改进细节，“这玩意儿虽然比不得西洋的火器精良，但胜在咱们自己能造，零件坏了随时能换。巡逻队拿着它，至少不用赤手空拳跟土着拼力气。”
说话间，老冯头端着一筐烧红的枪管过来了，铁钳夹着枪管的手稳得没一丝晃动：“王工，这批枪管火候刚好，淬水不？”
“淬！用盐水淬，”王工程师应道，“上次试验过，盐水淬出来的枪管，硬度比清水淬的高两成。”
林缚看着老冯头将枪管依次浸入盛满盐水的大缸，“滋啦——滋啦——”的声响接连不断，白雾缭绕中，枪管的颜色渐渐变成深沉的靛蓝色。他忽然想起昨夜巡逻队队长老张说的话：“弟兄们不是怕土着，是怕手里的家伙不顶用，明明能守住的阵地，却得靠血肉之躯去填。”
“配件够吗？”林缚问。他记得前天清点库存时，黄铜扳机只剩不到五十个。
“够！”王工程师指着墙角的木箱，“我让铜匠铺连夜赶了一百个，都是加厚款的，扣动时更稳。”他拿起一个扳机零件，往火铳机括上一卡，“咔嗒”一声，严丝合缝，“你看这精度，比之前的强多了。”
正说着，两个学徒抬着一捆木托进来，都是上好的胡桃木，被砂纸打磨得光滑油亮。“王工，按您说的，木托尾部加了防滑纹，握把处还嵌了块铜片，防磨。”学徒喘着气说。
王工程师拿起一个木托，往枪管上一装，刚刚好。他试着握了握，点头道：“不错，握感比之前舒服，打起来后座力能缓冲不少。巡逻队弟兄们天天握着，顺手最重要。”
林缚走到组装台前，拿起一支快成型的火铳。枪身不算长，刚好能单手持握，枪管上的螺旋纹清晰规整，木托的弧度贴合手掌，掂在手里沉甸甸的却不压手。他试着扣了下扳机，“咔”的一声，撞针弹出的力道很足。
“这玩意儿能打多远？”林缚问。
“五十步内准头没问题，七十步能打穿一寸厚的木板。”王工程师比划着，“土着的藤牌挡不住，就是装弹得练熟点，最快能做到二十秒一发。”
“够了。”林缚掂了掂手里的火铳，“巡逻队弟兄们手脚麻利，二十秒足够了。”他看向忙碌的众人，“中午加个菜，我让伙房杀只羊，算我的。”
工房里瞬间响起一阵欢呼。老冯头笑得皱纹都挤在一起：“林队够意思！那咱们加把劲，争取晌午前赶出三十支，让弟兄们午饭前就能换上新家伙！”
林缚走出工房时，太阳已经升高，雾散了大半。巡逻队的弟兄们正在空地上操练，手里握着老旧的长矛，动作却依旧整齐。老张看见他，跑了过来：“林队，听说新家伙快出来了？”
“嗯，晌午就能给你们送过去。”林缚拍了拍他的肩膀，“让弟兄们先歇歇，等换上火铳，咱们再练瞄准，保证比现在顺手得多。”
老张黝黑的脸上露出笑容，眼角的伤疤都舒展了些：“好嘞！弟兄们盼这一天盼好久了，有了这玩意儿，再遇着土着，咱也能硬气点，不用总想着后退。”
临近中午，工房的打铁声渐渐歇了。王工程师擦着汗，指挥学徒们把组装好的火铳往木盒里装，三十支火铳整齐码放，黑沉沉的枪管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都检查好了，”王工程师递过来一支，“每支都试了三发，没毛病。”
林缚接过火铳，沉甸甸的手感让人安心。他挥了挥手，巡逻队的弟兄们立刻围了过来，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木盒里的火铳。
“都别急，”林缚笑着说，“每人一支，先熟悉熟悉，下午开始练瞄准，晚上就正式换岗。记住了，这玩意儿是用来护着矿区的，不是用来惹事的，不到万不得已，别轻易开火。”
弟兄们齐声应着，各自领了火铳。老张拿着火铳，翻来覆去地看，还凑到嘴边吹了吹枪管上的灰，笑得合不拢嘴：“这玩意儿比长矛趁手多了！王工，您这手艺，绝了！”
王工程师摆摆手，又钻进了工房：“你们先练着，我得赶紧弄下一批，争取三天内再赶出五十支，把外围的岗哨也都换上。”
林缚看着弟兄们在空地上试着装弹、瞄准，脸上的兴奋藏不住。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也洒在崭新的火铳上，泛着希望的光。他知道，有了这些家伙，矿区的防线能更牢固，弟兄们不用再靠血肉之躯硬扛，这比什么都重要。
远处的山林里，似乎有风吹过树叶的声响，林缚握紧了手里的火铳。不管土着会不会再来，至少这一次，他们有了更硬气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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