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北风渐紧,州府迎来了第一场细雪。雪花纷扬,将清平坊的黛瓦青石板染上一层薄白,平添几分静谧。“百草轩”内却暖意融融,药香与茶香交织,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历经江南势力构陷、官府潜在查抄等重重风波后,店铺迎来了一段难得的平稳期。外部的压力虽未完全消散,但在严府、济世堂乃至吴老大夫无形的庇护下,那些觊觎的目光暂时收敛,转为更深的蛰伏。林薇薇深知这平静下的暗流,却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从容。
店铺的运营已步入正轨。石头愈发干练,不仅能独当一面地处理日常经营和对外交涉,甚至开始跟着林薇薇学习简单的账目核算;阿木手艺精进,负责的几款主打产品品质稳定,深受好评;春生则在老陈头的倾囊相授下,对药材的认知突飞猛进,成了老陈头得力的助手,后院那片新辟的药圃也在两人的精心照料下,度过了最初的适应期,虽值寒冬,一些耐寒的苗株仍顽强地透着绿意。老陈头自己,似乎也在这份安稳与传承中找到了晚年的寄托,精神愈发矍铄。
林薇薇肩上的担子轻了许多,得以将更多时间投入到更深层次的探索中。她系统整理着“石见穿”与“凝露草”的应用心得,记录病例,优化配方。对那卷兽皮残卷的研究也未曾松懈,虽进展缓慢,但每每有所悟,便如获至宝。她开始尝试将残卷中一些看似玄奥的“调息”、“导引”理念,融入日常的药材炮制和自身修养中,虽不得其法,却也觉心神日渐清明,对药性的感知似乎也敏锐了些许。
这一日,雪下得正紧,街上行人稀少。临近傍晚,林薇薇正伏案誊写近日的心得,忽闻店门外传来一阵轻微却沉稳的叩门声。此时并非营业时分,且这叩门声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不疾不徐,却清晰入耳。
石头正欲前去应门,林薇薇心中微动,一种莫名的预感让她起身道:“我去吧。”
她走到门前,轻轻拉开一道缝隙。只见门外风雪中立着一位老者,身着半旧青袍,外罩一件玄色斗篷,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目光澄澈如古井,正含笑望着她。雪花落在他肩头斗篷上,却丝毫不减其飘逸出尘之气。
不是薛神医,更是何人?
“薛前辈!”林薇薇又惊又喜,连忙将老人让进店内,拂去他身上的落雪,奉上热茶,“如此大雪,前辈怎的来了?快请里面坐!”
薛神医随她步入温暖的内间,打量了一下四周,微微颔首:“路过州府,见雪景颇佳,顺道来看看你这丫头。看来,你这‘百草轩’,经营得越发有模有样了。”
林薇薇心中暖流涌动,薛神医每次出现,总是在她面临关键转折或内心困惑之时,此番前来,定非偶然。她恭敬答道:“全赖前辈昔日指点迷津,晚辈方能勉力支撑至今。如今虽小有起色,然前路漫漫,晚辈常感力有不逮,正需前辈教诲。”
薛神医品了口茶,目光落在她方才誊写的手稿上,淡淡道:“力有不逮,方是常态。若觉轻而易举,反是停滞不前。你近日似对那‘石见穿’、‘凝露草’颇有心得?”
林薇薇心中一震,薛神医竟连此事都已知晓!她不敢隐瞒,便将如何偶得石见穿,如何在其帮助下缓解急症,又如何发现凝露草并应用于秋燥调理等事,原原本本地道出,并呈上自己的研究记录和优化后的配方,虚心请教。
薛神医静静听着,偶尔问上一两句关键之处,翻看记录时,眼中不时闪过一丝赞许。待林薇薇说完,他沉吟片刻,方道:“天地生万物,各具其性。石见穿质重下行,善通滞结,乃攻坚之器;凝露草甘凉清润,善滋枯涸,乃润泽之品。汝能因时、因地、因人而用,不拘古法,不泥成见,且知其利亦明其弊,用药渐有章法,此乃‘识药’之始。”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深远:“然药者,形也;道者,神也。汝可知,为何同样一味药,在不同人手中,效力天差地别?”
林薇薇凝神静思,答道:“晚辈浅见,或与药材品质、炮制火候、配伍君臣佐使,乃至用药者自身修为心境有关。”
“不错。”薛神医颔首,“此即‘药人合一’之理。炮制非徒技巧,乃是以人之心神,引天地之气,化药材之偏性,存其精华,去其糟粕。用药亦非简单堆砌,乃是察其病机,顺其性情,以药性之偏,纠人体之偏,最终达致阴阳平和。汝近日尝试调息导引,虽未入门径,方向却是对的。须知,高明的药师,自身便是一味最好的药引。”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为林薇薇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她以往更多关注于药材本身和配方组合,却忽略了自身在其中的作用。薛神医点明的“药人合一”,将药膳之道提升到了一个更玄妙也更本质的层面。
“多谢前辈指点!晚辈茅塞顿开!”林薇薇激动地深深一拜。
薛神医坦然受了她一礼,又道:“汝之机缘,不止于此。那卷兽皮残卷,乃古之遗珍,其上所载,非同小可。然宝物蒙尘,需有缘有德者方能解其真意。汝能得之,是缘;能否参透,则看汝之恒心与悟性了。” 他并未追问残卷下落,似乎早已了然于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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