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南疆,暑气蒸腾,蝉鸣聒噪。“百草轩”后院那株老桂树,枝叶蓊郁,投下满地清凉的阴影,守护着树下那坛深埋的“百草醴”。距离林薇薇离世已近半载,店铺内外早已恢复了往日的井然有序,甚至更添几分沉稳厚重之气。春生掌柜坐镇柜台之后,眉宇间的稚气已彻底褪去,代之以一种经事后的从容与决断。他处理事务条理分明,对伙计的调度赏罚有度,与江南周管事的书信往来也愈发娴熟老练,俨然一派成熟掌柜的风范。
这一日,恰逢林薇薇生辰忌辰。春生并未大肆操办,只在清晨带领全体伙计,净手焚香,在悬挂着林薇薇遗像与诗匾的堂前,肃穆行礼,追思先师功德。礼毕,春生对众人沉声道:“先师虽逝,然其志长存。我等当以勤勉经营、惠泽百姓为念,方不负先师所托。” 众人齐声应诺,气氛庄重。仪式虽简,却将“药膳惠民”的初心再次深深烙印在每个人心中。
午后,春生正与阿木商讨改良一款夏日消暑茶饮的配方,驿卒送来京师乔客商的信件。信中提及,那位曾受益于“百草轩”方子的老翰林,近日着成一部杂记,其中特意提及南疆药膳调理之妙,虽未直书店名,却于士林间再次引为美谈。乔客商询问,可否借此契机,尝试将“百草轩”的几款经典产品,以“士林雅赠”之名,小范围引入京师几家信誉良好的书铺代售,试探风向。
此事若成,将是“百草轩”药香北渡的实质性一步。然而,京师之地,藏龙卧虎,非比江南。春生接信,并未立即回复,而是独坐内室,沉思良久。他想起师父生前“谨慎北进”的叮嘱,也想起前次赵姓商人急功近利的教训。他深知,京师市场,口碑重于销量,一步踏错,可能满盘皆输。
翌日,他召来石头、阿木商议。石头认为机遇难得,可大胆一试;阿木则担忧路途遥远,药材保鲜不易。春生综合二人意见,定下策略:“此事可行,但须如履薄冰。其一,精选品类,只选‘秋梨罗汉膏’、‘益气健步丸’等性味平和、便于携带储存之物;其二,严控品质,此批北运之货,须由阿木叔亲自监制,用料工艺务必精益求精,宁精勿滥;其三,限量试水,首批数量宜少,附上详尽服用说明与禁忌,并言明此乃‘士林雅鉴’,非为牟利,重在交流。” 他还亲自修书乔客商,恳请其务必严格筛选合作书铺,确保渠道清雅,并随时反馈京师顾客体验。此策既抓住了机遇,又将风险降至最低,显见春生思虑之周详。
方案既定,店内便忙碌起来。阿木带领工坊伙计,精心选料,严格炮制;春生则亲自设计了一份素雅精致的说明书,不仅介绍产品,还简要阐述了药膳养生之理,文辞恳切,颇具文采,以期符合京师士林品味。
就在“百草轩”上下为北进之事精心准备时,州府内却发生了一件小事。一位老主顾带着半包“百草轩”的“安神茶”前来,言其老伴服用后睡眠未见改善,反觉腹胀。若是以往,伙计或会解释个体差异,或予更换。但此次,当值的小木并未草率处理,他仔细询问了老妇的饮食作息、具体症状,又察看了其舌苔(征得同意后),判断老妇可能脾胃本就虚弱,茶中虽有安神之效的合欢花,但其性偏凉,恐伤中阳。他并未推诿,而是诚恳致歉,建议老妇暂缓饮用,并免费为其配了一小包性味更温平的“桂圆红枣茶”试饮,详细告知冲泡方法。数日后,老妇腹胀消失,睡眠竟也安稳些许,老两口特意前来致谢。
此事虽小,却让春生深感欣慰。小木的处理方式,已初具“辨证施膳”的雏形,这正是师父毕生所倡导的。他在月末学塾上,特意将此事作为案例讲解,表扬小木的同时,再次向所有伙计强调“药膳非万能,贵在因人制宜”的道理。店内研习之风,由此更浓。
夏去秋来,院中桂树悄然孕育花蕾。北运京师的首批药膳,经乔客商反馈,竟大受士林文人欢迎,尤其那“秋梨罗汉膏”,被誉为“润燥佳品”,几家书铺均要求追加。消息传回,店内一片欢欣。春生却并未得意,反而在回信中更加谨慎,要求乔客商严格控制供应量,保持“物以稀为贵”的态势,并继续收集详细反馈,尤其注意有无不适案例。他深知,京师市场,稳字当头,口碑积累重于短期利益。
八月桂香渐浓之时,春生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他召集众人宣布,将店内部分事务进行更明确的分工:石头除负责对外采买联络外,兼管账目稽核;阿木全权负责工坊生产与品控;小木则晋升为“见习管事”,协助春生处理日常接待、客户咨询并开始学习管理账目;福贵等年轻伙计也各有侧重培养。此举旨在进一步理顺店内架构,培养后备力量,为未来的发展打下更坚实的基础。众人见春生安排有序,皆心悦诚服。
中秋之夜,月华如水,银辉洒满庭院,老桂树下暗香浮动。春生备下清茶瓜果,与石头、阿木、小木等核心伙计围坐赏月。茶香氤氲中,春生望着皎洁的明月,缓缓道:“先师在世时,常言药膳之道,如月映千江,随处可见,然其本源如一,乃仁心与精术。我等今日小有成绩,然距先师‘普惠四海’之宏愿,仍路漫漫其修远兮。望诸位同心同德,共勉共进。”
众人皆感慨称是。月光下,春生的身影显得格外沉稳坚定。他知道,师父开创的基业,已顺利渡过了传承初期的震荡,正沿着正确的轨道稳步前行。第四卷的故事,在这桂香弥漫、月色澄明、充满希望与笃定的氛围中,渐渐接近尾声。新的征程,已然铺展,等待着他们去书写更辉煌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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