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远驿的角门刚被推开,詹大方便裹着一身寒气闯了进来,靴底沾着的冰碴子在青石板上磕出急促的声响。驿卒见是左司谏亲至,正要通报,却被他一把按住:“孙将军、卞将军何在?事急,不必通传!”
西跨院的厢房里,孙安正擦拭着腰间的双剑,矛尖映着烛火泛着冷光;卞祥则铺开一张云内州地形图,指尖在边境的烽燧线上来回摩挲。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二人同时抬头,见詹大方脸色凝重地闯进来,顿时起身:“您是?又怎会在此?”
詹大方反手扣上房门,寒风被挡在门外,却吹不散他眼底的焦灼。他从怀中掏出一封皱巴巴的密信,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我是左司谏詹大方,奉中书舍人张商英之命,来给二位传信,官家下了昏诏!”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急切,“李邦彦进言要制衡燕王,高俅举荐王文斌三日内前往云内换防,官家竟准了!还命燕王留下半数兵力辅佐,之后增添太原府作为燕王的封地,也就相当于是增地削兵。”
孙安的手猛地攥紧了矛杆,指节泛白:“王文斌?那厮久居京城,连北疆的风沙都没见过,怎堪当云内防务?我们多是跟着大哥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凭什么要听一个外人调遣!”
卞祥眉头紧锁,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的云内州城:“更险的是李邦彦。此人素来阴狠,平日不显山不露水,不想竟有如此毒计。绝不会只让王文斌接掌兵权。詹司谏,你在殿上与他争执,可知他后续还有什么动作?”
“他方才在紫宸殿外警告我,还提及我父亲的旧事,显然是早有预谋。”詹大方想起李邦彦的冷笑,脊背发凉,“当年家父政绩斐然,却被人诬陷,恐怕他们想污蔑王爷通辽。”
“狗贼!”孙安怒喝一声,猛地一拍桌案,烛火剧烈摇晃,“大哥为收复云内,九死一生,如今竟要遭此构陷!我这就回营点兵,去面圣辩白!”
“不可!”卞祥立刻拉住他,“此时动兵,正中下怀,反倒坐实‘不臣之心’的罪名。当务之急是我们立刻快马回云内,将此事禀报燕王,让他早做准备。请张中书则以‘纳旨’为名,拖延行期,尽量为燕王争取时间。”
詹大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封密信:“这是我草拟的详情,二位即刻派送往云内,务必避开沿途驿站的耳目。记住,信中一定要提醒燕王,王文斌抵达后,无论如何先接旨,切勿冲动——官家就等着他抗旨的由头!”
孙安接过密信,郑重收好,转身便唤来最信任的亲兵。卞祥则走到窗边,望着驿外巡逻的禁军身影,低声道:“王文斌三日内启程,我们明日便以‘路途不稳,恐有匪患’为由,立刻动身,詹司谏,你在朝中需多留意蔡京的动向,他负责草拟慰问诏书,若诏书里藏了陷阱,我们也好早做应对。”
三人又低声商议了半个时辰,直到院外传来禁军换岗的梆子声,詹大方才借着夜色,从驿馆的后门悄然离去。孙安望着他消失在暗巷中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密信,眼中满是决然:“无论如何,绝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绝不能让我们的血白流!”
与怀远驿的紧迫不同,枢密院书房内的烛火却透着几分得意。张商英背着手站在地图前,指尖仍停留在云内州的位置,见王文斌一身戎装走进来,脸上立刻堆起笑容:“王将军来了?快坐,来人,上茶!”
王文斌虽身着铠甲,却难掩几分局促——他常年驻守东京,鲜少与枢密院的重臣打交道,此次突然被举荐去接掌云内兵权,心中既有窃喜,又有不安。他躬身行礼:“末将参见枢密大人,不知大人唤末将前来,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是有几句心腹话要叮嘱将军。”李邦彦屏退左右,书房内只剩下二人,他走到王文斌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官家命你去云内换防,表面是制衡范正鸿,实则是要将军替朝廷牢牢掌控燕云的兵权——这可是天大的信任,将军可明白?”
王文斌眼睛一亮,立刻起身:“末将定不负官家与大人的信任!”
“好!”李邦彦拍了拍他的肩膀,话锋却陡然一转,“但范正鸿此人,手握重兵多年,麾下将士只认他不认朝廷,将军此去,怕是不会顺利。所以,除了接掌兵权,你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密函,递给王文斌:“你到云内后,暗中查探范正鸿与辽人的往来。无论是书信、使者,还是他麾下将士与辽人的接触,哪怕只是捕风捉影,都要记录在案,收集‘证据’。记住,此事绝不能声张,更不能让范正鸿察觉。”
王文斌接过密函,打开一看,里面竟列着几处范正鸿曾与辽人“接触”的可疑地点,他心中一惊:“大人,这……若范正鸿当真清白,岂不是……”
“清白?”李邦彦冷笑一声,手指重重敲了敲密函,“有没有罪,不是他说了算,也不是你我说了算,是‘证据’说了算。哪怕查不到真凭实据,也要造出些‘蛛丝马迹’——只要能坐实他‘通辽’的嫌疑,他范正鸿就翻不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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