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宴散去,群臣散尽。
萧济安走出灯火辉煌的宫殿,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他身上最后一丝酒气。
他抬头望了一眼天际那轮清冷的明月,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座金碧辉煌,如同巨兽般匍匐在夜色中的皇宫。
刚刚在殿上,父皇的恩宠,百官的恭贺,兄弟们那一张张或真或假的笑脸,都如同一场盛大而虚浮的梦。
如今梦醒了,只剩下这无边的夜色和吹不散的寒意。
“殿下,王府的马车已经备好了。”一名内侍恭敬地上前,小声提醒。
萧济安点了点头,抬步走下玉阶。
返回新赐的定北王府的路上,萧济安坐在宽大的马车里,一言不发。
车窗外,是洛阳城繁华的灯火,是百姓们发自内心的欢呼与叩拜,那一声声“定北王千岁”,汇聚成一股汹涌的民意浪潮,几乎要将整座京城都淹没。
萧济安闭着眼,将自己沉浸在车厢内那片与外界截然不同的安静里。
那杯皇帝亲赐的御酒,余温还留在唇齿之间,灼热的酒液滑入腹中,带走的却是他赖以生存的三十万铁骑。
从喝下那杯酒的时刻起,他便从一头可以随时亮出爪牙的北境猛虎,变成了一只被关在金丝笼中的金丝雀,供人观赏,也任人揣度。
马车穿过重重坊门,最终在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前停下。
朱漆大门,金钉兽环,门楣之上,“定北王府”四个由御笔亲题的烫金大字,在灯笼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萧济安的马车还未到门口,大门便已从中敞开,两排手持灯笼的仆役早已恭候多时。
王府大管家,一个名叫刘福的内务府老人,领着一众仆婢小碎步地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谦卑而热切的笑容。
“老奴刘福,叩见王爷!恭贺王爷凯旋归来,贺喜王爷晋封亲王!”
“都起来吧。”萧济安下了马车,淡淡地说道。
他环视了一圈这座陌生的府邸,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极尽奢华。
可这满府的奴仆,从管家到小厮,没有一个是他的旧人,全都是由内务府直接指派。
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格格不入。
“王妃呢?”他问道。
“回王爷,王妃殿下已在后堂备好了醒酒汤,正等着您呢。”刘福连忙回答。
萧济安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径直向府内走去。
穿过前厅,绕过回廊,一路上遇到的仆婢无不垂首屏息,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能感受到那些投射在自己身上的好奇、敬畏与探究的目光。
王若薇确实在等他。
她坐在后堂的主位上,面前的小几上,放着一碗尚在冒着热气的醒酒汤。
看到萧济安的身影出现,她连忙站起身,脸上带着不自然的局促。
“你……回来了。”
“嗯。”
萧济安走到她面前,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她也换上了一身符合亲王妃身份的华贵宫装,云鬓高耸,珠翠环绕,比往日更多了几分雍容华贵。
但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却藏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宫宴上喝了些酒,正好解解乏。”
他没有客气,端起那碗醒酒汤一饮而尽。
温热的汤水入喉,驱散了些许凉意。
“你也早些歇息吧。”
萧济安放下碗,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王若薇鼓起勇气,叫住了他。
她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声问道:“今日在殿上……你为何要散尽封赏?那可是……千亩良田,万两黄金。”
她不理解。
她不理解,为何这个在战场上杀伐果断,在朝堂上智计百出的男人,会做出如此不智的举动。
在她看来,那些钱财和土地,是他凯旋之后在这京城立足的根本。
可他却为了一个对死人的承诺,将这一切都拱手送了出去。
萧济安停下脚步,他看着眼前的妻子,他决定向她展露自己内心的角落。
“你跟我来。”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拉起她微凉的手向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王若薇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手腕上传来的温度让她心头一颤,她没有挣脱,任由他牵着。
书房内,烛火被重新点燃。
萧济安屏退了所有想要上前伺候的仆役,将房门反锁。
他没有去看那些名贵的书画古玩,也没有去碰那张由整块金丝楠木打造的书案。
他走到自己的行囊边,从那堆积如山的战利品和皇帝赏赐的金银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块只雕刻了一半的小木马,样式粗糙,木质也极为普通,上面甚至还沾染着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王若薇看着这块与满室奢华格格不入的木头,眼中满是疑惑。
萧济安将木马放到她手心,讲述了那二十天的地狱行军。
“他叫陈福,一个很年轻的士兵。入伍前刚有了儿子,他说,等打完仗回家,要给儿子亲手刻个玩意儿。这是他刻了一半的,可惜……他再也回不去了,睡死在了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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