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城州牧府内,讨伐公孙瓒的军事准备正在紧锣密鼓却又极其隐秘地进行着。战争的阴云不仅笼罩在边境,也压在每一位知晓内情的州府官员心头。就在刘虞决意已定,即将下达最终动员令的前夕,一位素来以沉稳持重、深得刘虞信任的属官——东曹掾魏攸,怀着满腔忧虑,踏入了刘虞的书房。
魏攸年近五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打理得一丝不苟,他是刘虞从幽州刺史任上便一直追随的旧臣,主管人事选举,素以知人、明理着称。此刻,他眉宇紧锁,眼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焦虑。
“明公,”魏攸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攸闻府中近日兵马调动频繁,粮秣暗中集结,可是……欲对公孙伯圭用兵?”
刘虞正伏案审阅各地送来的、关于公孙瓒暴行的最新奏报,闻声抬起头,脸上犹自带着未散的怒意。他看了魏攸一眼,并未直接否认,而是将手中一份描述某村庄被公孙瓒部劫掠一空、老弱尽数屠戮的文书重重拍在案上,沉声道:“魏卿既已知晓,当知此獠恶贯满盈,天人共愤!吾身为州牧,岂能坐视其荼毒生灵,祸乱州郡?讨伐此僚,乃顺天应人之举!”
魏攸心中叹息,他知道刘虞已然被愤怒和“大义”驱使,但仍试图做最后的努力。他上前一步,言辞恳切地分析道:
“明公息怒!公孙瓒纵兵劫掠,确属大过,其行径令人发指,攸亦深恨之!然,攸窃以为,其罪虽重,尚不至死,更未到需立起大军、生死相搏之境啊!”
他顿了顿,观察着刘虞的神色,见其虽面沉如水,并未立刻驳斥,便继续深入剖析:
“明公请思之。其一,公孙瓒界桥新败,其势虽挫,然其凶悍善战之名非虚,麾下犹有百战余卒,更兼辽西根基尚在。其人性如烈火,睚眦必报,若逼之过急,恐其狗急跳墙,拼死反噬!我军虽众,然久疏战阵,能否稳操胜券,犹在未定之天。一旦战事不利,或陷入胶着,则幽州元气大伤,百姓再罹兵燹,岂非与明公安定州郡之初衷背道而驰?”
(魏攸内心:公孙瓒乃亡命之徒,逼虎伤人,智者不为啊!)
“其二,”魏攸声音愈发低沉,“即便我军能胜,亦必是惨胜。届时,明公手刃麾下大将(指公孙瓒虽跋扈,名义上仍是汉臣、幽州属将),虽有大义名分,然难免予人口实,谓明公不能容人,致使幽州内耗。更者,公孙瓒若亡,其部众溃散,或为匪为寇,或北投胡虏,届时边患更烈,明公又将如何处置?岂非按下葫芦浮起瓢?”
“其三,当今之世,袁绍虎踞冀州,董卓盘踞关中,皆对我幽州虎视眈眈。若我幽州内部先起刀兵,自相残杀,实力大损,此二人岂会坐失良机?届时外敌入侵,幽州危矣!望明公以州郡安危为重,以大局为重啊!”
魏攸最后躬身至地,几乎是以泣血之声劝谏:“攸之愚见,莫若暂缓刀兵。明公可继续以州牧之威,严词斥责,断其补给,同时暗施手段,分化其部将,拉拢其境内士族,使其内部生变,日渐削弱。待其众叛亲离,势孤力穷之时,或一纸檄文可定,或遣一偏师可擒。此乃万全之策,既不损兵折将,亦可全明公仁德之名,更可保幽州元气啊!”
(魏攸内心:明公啊明公,除恶务尽固然重要,然审时度势、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胜利,方为执政者之要义!)
魏攸的分析,可谓老成谋国,句句在理,将急于求战的风险与稳妥图之的益处剖析得淋漓尽致。若在平时,刘虞定会仔细斟酌,甚至采纳其言。
然而,此刻的刘虞,已被公孙瓒的暴行和那份傲慢不逊的“上书”彻底激怒,胸中正义的怒火熊熊燃烧,几乎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与耐心。他仿佛看到了那些在公孙瓒铁蹄下哀嚎的百姓,看到了公孙瓒那嚣张跋扈的嘴脸,一种“时不我待,必须立刻铲除奸凶”的迫切感支配了他。
他猛地一拍案几,霍然起身,打断了魏攸的苦谏,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尖锐:
“魏攸!汝何其迂也!公孙瓒狼子野心,暴虐无道,岂是言语所能教化?其罪滔天,人神共愤,岂容缓图?!吾意已决,卿勿复多言!若再迟疑,不知又有多少无辜百姓遭其毒手!此战,必行!吾要亲提王师,为民除害,以正国法!”
(刘虞内心:仁德?大局?若对如此恶行都隐忍不发,我刘虞还有何面目自称州牧,有何资格谈仁政爱民!此獠不除,我心难安!)
见刘虞如此决绝,甚至带着一丝不被理解的愠怒,魏攸知道再劝无益,心中一片冰凉。他黯然垂首,长长一揖,不再发一言,默默退出了书房。背影萧索,充满了无奈与悲观。
……
数日后,右北平,土垠城。
刘和很快便通过“幽影”得知了蓟城发生的这场争论的详细内容。他仔细阅读着关于魏攸劝谏与刘虞断然拒绝的报告,久久沉默,最终化作一声复杂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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