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的脚步声在走廊里远去,如同暂缓行刑的鼓点。C区-8-4宿舍内,那令人窒息的寂静再次笼罩下来,只有角落里红色塑料便桶散发出的氨水味,和赵德柱手中锡纸飞机被无意识揉捏发出的细微声响,证明着时间的流动。
林墨靠在上铺冰凉的墙壁上,闭着眼,但所有感官都处于高度警觉状态。他能听到对面铺位那个编号 5530 的怯懦青年压抑的呼吸声,能闻到下铺赵德柱身上传来的、还算新鲜的汗味,以及房间里其他几个室友身上那股如同陈年老垢般、已经浸入皮肤的、混合着绝望和污秽的气息。
“妈的,又到点儿了,真他妈催命。”赵德柱低声嘟囔了一句,打破了沉寂。他这话似乎不是说给任何人听,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抱怨。
就在这时,宿舍门又被轻轻推开了。这次进来的不是守卫,而是之前被守卫叫走去“上岗”的那个干瘦中年男人,编号 6112。他低着头,脚步有些虚浮,默默地回到自己的下铺,直接面朝墙壁躺了下去,整个背影透着一股被抽干力气的疲惫,甚至……一丝残留的恐惧。
林墨注意到,他垂在床边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赵德柱显然也看到了,他撇了撇嘴,压低声音,朝林墨的上铺方向努了努嘴:“瞧见没?老刘头(指 6112 )肯定又挨‘教育’了。业绩不行,天天被拉去加餐(电击),造孽啊。”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见怪不怪的麻木,但仔细听,似乎还有一丝物伤其类的隐忧。
没过几分钟,门再次被推开,另一个被叫走的室友,编号 5520,一个看起来相对沉默寡言的壮实汉子也回来了。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但比 6112 要好些,他默默地走到自己的铺位坐下,开始脱掉那身散发着汗臭的工装。
赵德柱眼珠转了转,似乎觉得这是个“教育”新人的好机会。他清了清嗓子,虽然依旧压着声音,但确保房间里所有人都能听见:
“嘿,9527,还有那边新来的俩(指王小明和李强,他们似乎被分到了隔壁宿舍,但规则相通),既然凑一块儿了,有些话,咱这‘老’人儿得跟你们说道说道。”
林墨适时地睁开了眼睛,目光带着新人的茫然和一丝求教的渴望,看向赵德柱。房间里其他几个一直沉默的室友,包括刚回来的 5520,也都或明或暗地竖起了耳朵。这些“规则”,对他们而言是生存的底线,每一次对新人的“传授”,也仿佛是对自身处境的一次无声确认和警示。
“在这鬼地方,想少受点罪,活得稍微像个人样儿,就得把几条铁律给我刻在脑门儿上!”赵德柱盘起腿,摆出一副老资格的姿态,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不准串寝!”
他语气加重:“除了吃饭、上岗、拉屎撒尿,老老实实给我在自己屋里待着!没事别他妈瞎溜达,更不准跑到别的宿舍去唠嗑!让守卫或者‘耳目’(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暗示有告密者)看见了,轻则一顿棍子,重则直接关小黑屋,几天没饭吃都是轻的!”
“为啥?”林墨配合地问了一句,显得很不解。
“为啥?”赵德柱嗤笑一声,“防止你们拉帮结派呗!防止你们互相通消息,琢磨些不该琢磨的事儿!把你们一个个都隔开,变成睁眼瞎,才好管束,懂不?”
林墨沉默地点点头。这条规则,意在制造信息孤岛,瓦解任何可能的集体反抗意识。
“第二,”赵德柱伸出第二根手指,表情更加严肃,“不准打听!”
“不准打听别人的来历,不准打听别人的业绩,更不准他妈打听园区的任何事情!谁负责哪块业务,上头都有谁,园区有多大,守卫有多少……这些跟你有个毛关系?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里带着真实的恐惧:“祸从口出,在这儿可不是说着玩的。有些事儿,看见了也当没看见,听到了也当没听到。好奇心,在这儿是催命符!”
这条规则,是为了维持神秘感和恐惧感,让“猪仔”们始终处于一种无知和不安的状态,从而更容易被控制和剥削。
“那……我们能干什么?”林墨继续扮演着一个懵懂而惶恐的新人。
“干什么?”赵德柱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问题,咧了咧嘴,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干活儿!拼命干活儿!这就是第三条,也是最他妈重要的一条——业绩就是一切!”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随即又警惕地看了看门口,压低声音:“在这儿,别把你当人看!你就是台机器,一台负责骗钱的机器!你的业绩,就是你活着的唯一价值!完成了,有饭吃, maybe(也许)还能有点提成(他语气充满讽刺),完不成……”
他不用说完,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对面铺位依旧在微微颤抖的 6112 老刘头,又补充道:“连坐!懂吗?一个人完不成,可能全组甚至全宿舍跟着受罚!所以,都他妈给我打起精神来,别连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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