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赌]。
这个灰色的,几乎微不可见的词条,像是一根从万丈悬崖上垂下的、细若游丝的蜘蛛网。
林望死死地盯着它,仿佛要将自己的全部精神力都灌注进去,试图看穿这片迷雾背后的真相。他的大脑,从刚才被[灭口]标签带来的极致冰寒中,强行挣脱出来,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矛盾。
极致的矛盾。
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对另一个人,怀揣着必杀的决心和一场未知的豪赌?
除非……杀戮,本身就是这场豪赌的一部分。或者说,是赌局失败的惩罚。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电光,劈开了林望脑中的混沌。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他不是待宰的羔羊,而是摆上赌桌的筹码,是那颗被执棋者捏在指间,决定着一场更大棋局胜负的棋子。赢了,他或许有活路;输了,[灭口]就是他唯一的结局。
而执棋者,就是眼前这个美得如同画卷,心思却深如寒潭的女人。
“你口袋里的东西,确实很沉。”苏婉晴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她那双清冷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林望,仿佛能看穿他内心的一切挣扎与惊涛骇浪。“沉到足以压垮一个副市长,也足以……压垮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
她的语气很平淡,没有威胁,没有逼迫,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客观事实。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林望的心上。
林望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强迫自己迎上苏婉晴的目光。在这一刻,他知道,任何的伪装和闪躲都已毫无意义。恐惧解决不了问题,唯有直面,才可能从这盘死局中,找到那万分之一的生机。
“苏县长,”他开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颤抖,“我不明白。”
这三个字,是他此刻唯一能说,也唯一敢说的话。
他没有问“你为什么想杀我”,也没有问“你到底是谁”,而是选择了最简单,也最安全的“不明白”。这是一种示弱,也是一种试探。他在向苏婉晴传递一个信息:我只是一个误入棋局的小卒,我看不懂您的棋路,请您示下。
苏婉晴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她头顶上那枚灰色的[豪赌]标签,仿佛因为林望的这句话,亮度微微增加了一丝。而那枚血红的[灭口],则相应地,暗淡了少许。
这个细微的变化,让林望心中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稍稍松动了一点。
赌对了。
“有些事情,不需要明白。”苏婉晴转过身,重新走到那排顶天立地的“文史”类书架前。她伸出纤长的手指,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线装的古籍,封皮已经泛黄,上面用毛笔写着两个篆字——《棋经》。
她没有翻开,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粗糙的封面。
“下棋,讲究的是落子无悔。棋手在落子之前,会推演百步,算尽得失。但棋盘上的风云,瞬息万变,再高明的棋手,也总有算不到的地方。”她的声音很轻,回荡在空旷的书店里,带着一种历史的悠远感,“这时候,就需要一步险棋,一步……足以逆转乾坤的闲子。”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林望,目光锐利如刀。
“这颗闲子,既可能成为盘活全局的神来之笔,也可能……在落下的瞬间,就满盘皆输,万劫不复。”
林望的心,随着她的话,沉到了谷底。
他听懂了。
他就是那颗“闲子”。
而苏婉晴,就是那个需要下这步险棋的棋手。她正在评估,他这颗棋子,究竟是能帮她逆转乾坤,还是会让她坠入深渊。
他的生死,全在她的一念之间。
“十八年前的案子,水很深。”苏婉晴将《棋经》放回原处,动作轻缓,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文字。“深到你看到的,永远只是冰山的一角。你以为你拿到了可以一锤定音的证据,其实,那不过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东西。”
林望的瞳孔猛地一缩。
孙国富留下的东西,是假的?或者说,是一个陷阱?
“方敬全的钢笔,孙国富的钥匙,”苏婉晴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嘲讽,“这些东西,能扳倒一个退休的副市长,或许还能牵扯出市长李明华的一些麻烦。但然后呢?你以为云州市的天,就会因此而晴朗了吗?”
她向前走了两步,逼视着林望。
“不。你只会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一圈涟漪,然后……无声无息地沉底。你动了别人的蛋糕,那些隐藏在水面之下的大鱼,会把你啃得连骨头都不剩。而你所谓的证据,会在某个环节,被认定为‘伪造’,你林望,会从一个揭露真相的英雄,变成一个诬告陷害、野心勃勃的小人。”
林望的后背,再次被冷汗浸湿。
苏婉晴所描述的场景,太过真实,真实到他几乎能看到自己未来的结局。他一直以为,只要拿到证据,就能伸张正义。可他忘了,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所谓的“证据”,是可以被重新定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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