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小小的纸条,在林望的手心里,仿佛被手汗浸湿,又仿佛被心脏的温度灼烧,变得滚烫。
“茶,要趁热喝。”
简简单单六个字,是王林那手熟悉的、带着风骨的行楷。每一个笔画都苍劲有力,像是在纸上凿出来的,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从容。
林望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几乎停滞。
他不是没想过王林会考验他,但他没想到,这场考验的收尾,会是如此一种云淡风轻,却又石破天惊的方式。
这张纸条,说明了一切。
说明王林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角落,知道那个木柜,甚至可能知道那份卷宗的确切位置。他派自己去,就是一场开卷考试,题目是“忠诚与能力”,而那份档案,就是唯一的考题。
而自己交上去的“狸猫换太子”的答卷,显然,已经被这位主考官批阅了。
这张纸条,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它不是在问“你做了吗”,而是在说“我知道你做完了”。
更深一层的意思是,它是一道新的考题。
“茶,要趁热喝”,潜台词是,事情办完了,就该立刻来向我汇报。你懂不懂这个规矩?你有没有这份默契?
林望慢慢将纸条重新叠好,塞进了口袋深处。他端起茶杯,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让他纷乱的心绪,奇迹般地镇定了下来。
他没有喝水,只是看着杯中沉浮的龙井茶叶。茶叶在热水中缓缓舒展,像是在演绎一场无声的舞蹈。
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有丝毫的犹豫。
在王林这种级别的人物面前,任何的迟疑、徘徊,都会被解读为心虚、动摇,甚至是另有图谋。自己刚刚交上了一份九十九分的答卷,绝不能在最后这临门一脚上,被扣掉关键的一分。
他站起身,端着自己那杯还没喝的茶,径直走向了王林办公室的门口。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都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他。尤其是孙宇,看到林望端着茶杯走向处长办公室,他头顶那颗【巴结】的标签旁边,又挤出了一颗绿油油的【嫉妒】。他想不通,这个年轻人到底走了什么运,能让王处如此另眼相看。
林望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笃笃笃。”
他敲响了王林的门。
“进。”
还是那个波澜不惊的声音。
林望推门而入,反手轻轻将门带上。
王林没有在看文件,也没有打电话。他正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小喷壶,慢条斯理地给他那几盆君子兰喷水。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那颗【老道】的标签,在光晕中显得愈发深不可测。
“处长。”林望轻声喊了一句,站在办公桌前,没有再往前。
王林没有回头,依旧专注地伺候着他的花草,仿佛没听到林望进来。“一盆好的君子兰,得养。急不得,水浇多了,烂根;水浇少了,干叶。火候最重要。”
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给林望上课。
林望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他知道,王林说的不是花,是人,是事。
直到给最后一盆君子兰也喷完了水,王林才放下喷壶,用毛巾擦了擦手,慢悠悠地转过身,目光落在了林望和他手中的茶杯上。
“事情办完了?”
“办完了。”林望回答得干脆利落,“托您的福,李主任和档案局的同志都很帮忙,第一届党代会的影像资料,已经全部找到了。”
他只字不提那个角落,那个木柜,那份卷宗。
仿佛他真的只是去办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事。
王林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指了指林望手里的杯子,话锋一转:“我的茶,味道如何?”
来了。
真正的主考题,现在才正式开始。
林望的脑子飞速运转,他看着杯中翠绿的茶叶,沉吟了片刻,用一种既谦逊又认真的口吻回答道:“茶是顶尖的雨前龙井,香气清高,滋味醇厚,是难得的好茶。”
他先是给足了赞美,这是态度。
然后,他话锋一转,补充道:“就是刚泡出来,水温太高,还有些烫手。我怕像牛饮水一样囫囵吞枣,糟蹋了您的好东西。所以想着,等它火候正好,不烫不凉的时候,再坐下来,慢慢品味。”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烫手”,是点明了这件事的风险和棘手程度,表示自己心里有数。
“怕囫囵吞枣糟蹋了”,是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用最粗暴的方式(比如销毁)去处理,因为他懂得这其中的分寸和利害。
“等火候正好,慢慢品味”,这既是在说自己处理事情的方式是讲究技巧、循序渐进的,更是在向王林表态——这杯“茶”的后续价值,自己懂得如何去“品”,懂得如何让它的价值最大化。
王林听完,一直微微眯着的眼睛,终于完全睁开了。
他仔仔细细地,重新打量了一遍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那目光,不再是上级对下级的审视,而是一种近乎平等的、带着激赏的端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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