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魂香的青烟在斫韵堂内盘绕不散,如同无数寻求解脱的魂灵在无声诉说。那粒暗红珊瑚珠在沈墨低语后泛起的微光,只持续了瞬息便重归沉寂,但空气中某种凝滞的东西,似乎悄然流动起来。
沈墨知道,春禧的执念正在观察,或者说,在“聆听”。
他不再急于追问。与“诡物”打交道,如同与受惊的野生小兽建立联系,过分的急切只会将其惊退。他需要展现出足够的诚意和能力,证明自己不仅是修复器物的人,更是能解开历史死结的“还债者”。
他将注意力重新聚焦在那套精密的“隐刻”齿轮组上。电脑屏幕上的三维模型清晰展示了其运作原理,但要真正理解并修复它,必须进行实体测试。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知道,那个被隐藏的“刮擦声”,究竟传递了什么样的信息?
沈墨取来一套自制的“声纹共鸣器”——这是他自己琢磨的小玩意儿,由高敏振动传感器、声音放大模块和一个能模拟不同材质共鸣腔的特制听筒组成。原理是通过捕捉物体极其细微的振动,将其放大并转化为可被清晰感知的声音,常用于检测陶瓷、青铜器的内部暗伤。
他将振动传感器小心翼翼地吸附在那根被隐藏的辅助音簧末端,调整好听筒。然后,他手动模拟“隐刻”触发时的机械状态——用特制的拨针,极其精准地推动那套偏心轮连杆组合。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机括轻响。与此同时,听筒里传来一阵被放大了数十倍的、尖锐短促的金属刮擦声——“呲啦!”
声音刺耳,毫无韵律可言。沈墨皱紧眉头。不对,如果仅仅是这种噪音,不可能引起春禧的特别注意,更不可能成为某种“密语”的载体。
他再次检查模型,目光落在那个产生跳动的齿轮和那枚小叶状银锤上。银锤的造型很奇特,并非常见的球状或片状,而是带着一个微妙的、非对称的曲面。
他心中一动,取下银锤,在超高倍放大镜下观察。在那光滑的银质曲面边缘,他发现了几道肉眼几乎无法辨识的、规律性的刻痕,像是某种……调音标记?
一个大胆的猜想浮上心头。
这枚银锤,以及那根辅助音簧,它们的材质组合和造型,或许不是为了发出“声音”,而是为了在特定频率和角度的刮擦下,引发一种极其特殊的“共鸣”?这种共鸣,可能并非作用于空气,而是直接作用于……某种具备特殊感知的存在?
他想起了师父笔记里关于“金石之契”的模糊记载,提到古代顶尖匠人有时能制作出与“灵”共鸣的器物。难道这座更钟的“隐刻”,并非给人听的,而是给……“它们”听的?
这个念头让沈墨背脊微微发凉。如果真是如此,春禧能听到,或许并非因为她耳朵灵敏,而是因为她当时所处的状态,或者她本身具备的某种特质,让她短暂地成为了“共鸣”的对象?
线索再次指向了春禧本身。他需要更了解她,了解那个夜晚的真相。
第二天一早,沈墨再次来到档案馆。赵老师已经等在阅览室,面前放着一个更加古旧、边角严重破损的深蓝色布面册子,册子被妥善地放置在一个铺着无酸纸的托盘里。
“这就是那份《异事录》残卷,”赵老师神色凝重,“咸丰元年开始记录,主要是内务府处理的一些非常规事件,比如器物异常、宫人离奇死亡或失踪等。保存状况极差,你翻阅时务必小心。”
“谢谢赵老师,我会注意。”沈墨深吸一口气,戴上口罩和更轻薄的特制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册子。
纸页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墨迹洇散、脱落严重。他只能凭借零星的字词和上下文联系,艰难地拼凑信息。
在记录咸丰元年三月的一条下,他看到了模糊的“……董贯山……匠籍……失踪……”的字样。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注释:“…擅金石镂刻,尤精…‘阴阳工’…”
“阴阳工?”沈墨低声念出这个词。他在师父的笔记里见过类似的描述,指的并非玄怪,而是指那些能将器物功能与特定环境(如地磁、星象、甚至声波共振)巧妙结合的、技艺近乎“道”的匠人。这类匠人往往身怀绝技,但其技艺核心秘而不宣,常被视为异类。
他继续往下翻阅,手指在一页记录咸丰元年六月事件的残破纸页上停住。这里的损毁尤其严重,大段文字缺失,但他捕捉到了几个关键碎片:
“…影窥…养心殿…更钟…”
“…宫女春…投井…”
“…肃顺府邸…夜半火起,偏院尽毁,据云焚…‘影匣’…”
影匣!
沈墨的心脏猛地一跳。纸条上记载肃顺与董贯山密晤时持有一个“状甚秘”的匣子,而这里提到了“影匣”!两者很可能就是同一件东西!肃顺在春禧投井后,竟然将其在自己府邸焚毁?是为了毁灭证据?那匣子里到底藏着什么,让他如此忌惮?
“影窥帝星”……“影匣”……“阴阳工”董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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