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的风裹着灼人的热气,像一床潮湿的棉被压在身上。林溪站在星泽中学高二(3)班的后门时,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得发潮,黏在光洁的额头上。校服领口蹭着脖颈,带来一阵细密的痒意,她下意识地攥紧书包带,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
教室后门的玻璃窗擦得透亮,能清晰地看见里面的景象——三十多张课桌椅整齐排列,阳光透过走廊外侧的窗户斜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粉笔灰在光柱里慢悠悠地浮动。讲台上,戴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在写板书,粉笔划过黑板的“吱呀”声隔着门板传出来,像指甲刮过玻璃,让她后颈的汗毛微微竖起。
这是她转来星泽中学的第一天。
上周在南城收拾行李时,妈妈把她的画具箱塞进后备箱,语气轻快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星泽是重点高中,没人会记得以前的事。你呀,就当是重新活一次。”
“重新活一次”。林溪当时望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老房子,突然觉得喉咙发紧。那些被塞进课桌的死老鼠、写满脏话的便利贴、躲在厕所隔间里的嘲笑,真的能像擦掉黑板字一样,轻易消失吗?
“报告。”她抬手敲了敲门,声音比预想中轻,几乎要被教室里的朗读声吞没。
板书的声音停了。中年男人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却并不锐利。他推了推眼镜,扬手示意她进来:“大家安静一下。”
喧闹的朗读声像被掐断的磁带,戛然而止。三十多道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好奇的、探究的、漠然的,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得她皮肤发烫。林溪垂下眼睑,盯着自己磨得发白的帆布鞋鞋尖,能感觉到后背的汗水正顺着脊椎往下滑。
“这是我们班新来的转校生,林溪。”班主任的声音温和,带着粉笔灰般的干燥质感,“从南城转来的,以后就是3班的一员了。大家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在教室里响起,有人故意拍手拍得很响,带着玩笑的意味。林溪攥着校服衣角的手指又收紧了些,指尖几乎要嵌进布料里。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飞快地扫过教室——
靠窗的第三排有个空位,旁边坐着个扎高马尾的女生,发尾随着身体的晃动轻轻扫过肩膀,此刻正冲她眨眼睛,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像只活泼的小松鼠。前排靠窗的位置趴着个男生,似乎刚睡醒,正揉着眼睛抬头看她,阳光落在他柔软的发梢上,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教室后排的角落里,几个男生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目光在她身上溜来溜去,带着不加掩饰的打量。
“林溪,跟大家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吧。”班主任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根细针,刺破了她紧绷的神经。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塞着团干燥的棉花。上周在镜子前练习了十几次的开场白,此刻全都卡在舌尖,变成一片混乱的杂音。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连带着耳垂都烧了起来,只能听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咚咚”声撞得耳膜发疼。
“我……”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发颤,“我叫林溪,双木林,溪水的溪。从南城转来的,以后请多指教。”
说完这句话,她几乎是立刻低下头,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教室里静了两秒,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沉默,连窗外的蝉鸣都变得格外清晰,“知了——知了——”地叫着,像在嘲笑她的笨拙。
“林溪?”突然,一个清亮的男生嗓音打破了沉默,“是‘疏影横斜水清浅’的溪吗?”
林溪猛地抬头,循声望去。说话的是前排靠窗那个刚睡醒的男生,他已经坐直了身体,白色T恤的领口敞开两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他嘴角扬着干净的笑,眼睛亮得像盛着阳光,细碎的刘海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整个人像个发光体,让周围的一切都黯淡了几分。
没等她回答,旁边的高马尾女生已经“啪”地一拍桌子,清脆的响声吓了林溪一跳。“陆知行你少拽文!”女生站起来,个子不算高,却透着股爽利劲儿,“人家叫林溪,森林的林,溪水的溪,多好记!”她转过身,冲林溪挥了挥手,手腕上的银色手链叮当作响,“我叫苏晓晓,就你旁边这个空位,以后咱就是同桌啦!”
被叫做陆知行的男生笑着耸耸肩,转了回去,后脑勺的发旋在阳光下毛茸茸的。班主任点点头,指了指苏晓晓旁边的空位:“那就先坐那里吧,课本下课后去教务处领。”
林溪抱着书包走到空位旁,脚步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苏晓晓已经热情地帮她把椅子往外拉了拉,椅腿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别紧张,”苏晓晓凑近她,一股淡淡的橘子汽水味飘过来,“咱班同学都挺好的,就是刚才那个陆知行,我们班长,人帅成绩好,就是有点‘人来疯’。”
林溪“嗯”了一声,把书包塞进桌肚。桌肚很干净,不像她以前的座位,总是藏着揉成团的废纸和不知是谁塞进来的垃圾。她拿出崭新的笔记本,封面是干净的白色,边缘还带着印刷厂的油墨味。想写点什么,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落不下去——写什么呢?写“今天是新开始”?还是写“希望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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