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早读课刚上到一半,窗外的风突然掀起了窗帘,灰蓝色的布料在玻璃上拍打出啪嗒啪嗒的响,像谁攥着块布在着急地敲门,又像是无数只小手在不停拍打。林溪盯着历史课本上“辛亥革命”的插图,黄兴的军装在铅印的页面上泛着冷光,仿佛能透过纸页感受到当时的凛冽。她的指尖却冰凉得像握了块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冰——出门时看天气预报说气温回升到18度,她特意穿了件浅灰色的薄卫衣,领口还绣着朵小小的玉兰花,针脚细密,是妈妈上周熬夜绣的。此刻寒意正顺着袖口往里钻,像无数根细针在刺皮肤,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连握着笔的指节都泛着白,笔尖在“武昌起义”四个字旁边洇出个小墨点,像滴凝固的泪。
前排的周窈突然转过来,麻花辫在肩膀上晃了晃,发尾的蝴蝶结蹭到林溪的课桌,带来一阵轻微的颤动。她把脖子上的米白色围巾解下来往林溪脖子上绕,粗毛线蹭过下巴时,林溪闻到股薰衣草味,是周窈妈妈新换的洗衣液,比上周的栀子花香更清冽些,像浸过溪水的草木,带着雨后的湿润。“昨晚看你妈在家长群问‘今天穿什么合适’,连发了三个问号,像小火车似的,”周窈的声音压得像只蜜蜂振翅,指尖在围巾结上绕了两圈,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两端的流苏垂在胸前,“陆知行妈妈秒回说‘早晚温差大,得穿外套,我家知行都穿毛衣了,里面还加了件保暖内衣’,你肯定没看消息,你妈后来还私戳我妈,发了三个哭泣表情,问‘溪溪今早穿的啥,没穿卫衣吧’,那着急的样子,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她突然往陆知行的座位瞟了一眼,睫毛飞快地扇了扇,像只受惊的蝴蝶,压低声音补充,“陆知行早读课前去教务处交作业,刚才经过你座位时,盯着你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看了半天,眉头皱得像物理题里的电路图,横横竖竖全是纠结,还伸手想碰又缩回去了,跟碰含羞草似的,生怕碰一下你就蔫了。”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橡胶鞋底在水磨石地面上敲出噔噔的响,像有人在打小鼓,节奏越来越快。陆知行抱着作业本从后门进来,校服拉链拉得老高,把半张脸都埋在领子里,只露出双眼睛,睫毛上还沾着点室外的寒气,像落了层细雪,轻轻眨动时便簌簌发抖。他经过林溪座位时,脚步顿了顿,怀里的作业本哗啦啦掉下来几本,最上面的物理练习册封皮朝上,露出里面夹着的物理试卷——卷首的名字“陆知行”旁边,用红笔画着个裹着围巾的小人,圆滚滚的像个汤圆,正对着暖气片哈气,嘴巴里飘出三缕“呼~”的热气线,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温度计,指针固执地指向“0℃”,仿佛在强调此刻的寒冷。
“捡一下。”他的声音带着点喘,大概是跑着回来的,胸腔还在轻轻起伏,像揣了只小兔子。弯腰时林溪看见他校服里的浅灰色薄毛衣,袖口磨出了圈毛边,像只被反复揉过的毛线手套,温柔又带着点旧时光的痕迹。上周运动会拔河时,他为了拽住绳子,毛衣袖子被扯出个指甲盖大的小洞,当时她笑着说“像只破洞的小熊,更可爱了”,还伸手戳了戳那个洞,指尖碰到他温热的皮肤时,两人都愣了一下。现在那破洞上缝着块同色系的补丁,针脚歪歪扭扭的,线迹像条迷路的小虫,绕来绕去才把破洞盖住,显然是他自己缝的——她见过他拿针线的样子,上周给历史书包书皮时,他用棉线把破了的书脊缝起来,结果线绕成了团乱麻,最后还是林溪帮他拆了重缝,他当时红着脸说“我妈说男生学针线活会变笨”,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课间操铃声响起时,风更紧了,卷着操场边的银杏叶往教学楼这边扑,像群追着跑的黄蝴蝶,纷纷扬扬,在空中打着旋儿。林溪缩着脖子往操场走,卫衣帽子被风吹得翻起来,露出冻得发红的耳朵,像两瓣熟透的樱桃,摸上去冰冰凉的,仿佛一捏就会碎。广播里播放着运动员进行曲,鼓点敲得震天响,盖过了风声,却盖不住空气里的寒意。她看见陆知行站在班级队伍最前面,正往这边看,手里攥着件深蓝色的校服外套,衣角在风里打卷,像面小小的旗帜在招手,又像是在无声地呼唤。
“林溪!”他突然喊了一声,声音穿过嘈杂的音乐和风声,像颗小石子投进水里,漾开圈涟漪,层层扩散,“你的历史笔记借我看看,甲午战争那页!我忘标黄海海战的具体时间了,苏老师说今天要抽查!”等她小跑过去,他突然把外套往她怀里塞,金属拉链头硌在她胳膊上,带着点凉又有点暖,像块刚从身上摘下来的玉佩,还留存着主人的温度。“刚从教务处领的备用校服,我穿着热,你看我都出汗了。”他说着还扯了扯自己的毛衣领口,露出点泛红的锁骨,可林溪明明看见他耳根冻得发僵,像块被冻住的草莓,泛着可怜的红。衣服还带着体温,像个小小的暖炉,右手口袋里露出半截暖宝宝,包装袋上印着“持续发热12小时”,是她常用的那个牌子,上周感冒时她天天揣着,陆知行当时还笑她“像揣了个小太阳,走到哪暖到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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