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一场四月的晚春雪落了下来。
雪片在空中飞舞,很快就给整个靠山屯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装。
村东头的废弃牛棚里,炭火明灭。
陆峰守在这里,没有回家。
他让王铁柱送了些熬得烂熟的小米粥过来,一点一点地喂给那一家三口。
或许是温暖的环境和食物起了作用,到了半夜,那个男人最先悠悠转醒。
他茫然地睁开眼睛,看着头顶陌生的屋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醒了?”陆峰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男人转过头,看到了坐在火盆旁的陆峰。他想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情,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别动。”陆峰按住他,“你身体还很虚。”
“俺……俺媳妇跟娃儿哩?”男人沙哑地问道,眼神里充满了焦虑。
“他们没啥事,睡着了。”陆峰指了指他身边,被毯子裹得严严实实的母子俩。
男人看到妻儿安然无恙,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下来,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两行热泪顺着他干瘦的脸颊滚落。
“恩公……谢谢恁,谢谢恁救俺一家……”他哽咽着,就要给陆峰磕头。
“行了,大老爷们儿别哭哭唧唧的。”陆峰皱了皱眉,“我救你们,不是白救的。我问,你答。要是有一句假话,我能把你们从鬼门关拉回来,也能再把你们送回去。”
男人被他的气势所慑,身体一颤,连忙点头:“恩公恁问,俺……俺叫高卫东,只要是俺知道的,绝不说瞎话。”
“从哪儿来?到哪儿去?”陆峰问道。
“俺是从豫南那片逃荒过来的。”高卫东叹口气,眼神黯下来,“老家遭了旱,地里颗粒无收,树皮草根都啃净了。实在没活路了,等天暖和点,就跟着村里人一块出来讨生活。听人家说关外地多,能混口饭吃,就一路往北走。”
“你们一起来的,有多少人?”这才是陆峰最关心的问题。
“起先有四五十口子,都是一个村的。”高卫东悲戚道,“可这一路……太难了。饿死的,病死的,走散的……到这块儿俺们一个村滴,估计就剩不到二十人了。”
“后来又遇上一群别的村滴,跟俺们一起,一共有好几十人。”
好几十人。
这个数字让陆峰的心又沉了沉。
“其他人呢?”
“这一路上,有好几个老乡被逮着遣返回去了,俺们怕被抓,都在山沟里躲着。”
“听说3月份上面下文了,说不让遣返了,可俺们跑了好些地方,都撵俺们走。”高卫东说道。“俺们不敢进村,怕被人当坏人打出来。俺是看娃实在撑不住了,才想着来村口磕个头,讨口吃的,实在不行……就死在这儿了。”
陆峰沉默了。
情况比他想的还要严峻。一群饿疯了的人躲在暗处,就像一群随时可能扑上来的饿狼,对靠山屯的威胁太大了。
这群人躲在林子里,万一再弄出山火,那整个靠山屯就无山可靠了。
“行了,你好好休息吧。”陆峰站起身,“明天,我会让人给你们送吃的。但你们记住,不能离开这个牛棚半步。这是规矩。”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牛棚。
雪已经停了,整个世界寂静无声。
陆峰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心里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第二天,陆峰救了逃荒者的事情,就在村里传开了。
大部分村民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佩服陆峰的担当。
可也有一小部分人,心里犯起了嘀咕,尤其是二婶王春花,在村里到处嚼舌根。
“瞧瞧,我就说吧,那陆峰就是引狼入室!”
“我都听说了,他们在林子里发现好几十人的脚印,今天救三个,明天是不是就要把那几十个都弄进村里来?咱们辛辛苦苦攒的粮食,凭什么给他们吃?”
这些话,或多或少地影响了一些人的想法。
陆峰对此置若罔闻。
他依旧每天让人给高卫东一家送去定量的稀粥和野菜,不多不少,刚好能让他们吊着命,恢复元气。
转眼三天过去,高卫东一家三口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能在牛棚附近活动了。
而村子,也出事了。
这天一早,张大牛气冲冲地跑来找陆解放,嚷嚷着菜窖里存的半袋子土豆不见了。
“肯定是那些外来人偷的!除了他们没别人!”张大牛喊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
很快,又有村民说自家挂在屋檐下的肉干少了一块。
还有人说鸡窝里的鸡少了一只。
一时间,村里人心惶惶,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躲在山里的那些看不见的盲流子。
“村长!小峰啊!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得把那些人赶走!”
“对!把他们赶出咱们的地界!”
村民们群情激奋,围在村委会的院子里,吵着要陆峰和陆解放给个说法。
陆解放愁得直嘬牙花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家先别急。”陆峰看着眼前激动的村民说道,“东西丢了,确实该查。但我们不能凭空冤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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