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墨的婚戒卡进呼吸机管路时,金属摩擦声撕开了监护室的寂静。她望着无名指上那圈暗银色齿轮,恍惚看见三十年前车床刀头溅起的火星正落在李玄策的睫毛上。
这动静可比当年温柔多了。她俯身贴近昏迷的爱人,呼吸在氧气面罩上晕开白雾,还记得你第一次开6140车床给我做戒指,整条传动轴都在打摆子...
呼吸机突然发出呛咳般的震颤,钨钢戒圈在螺纹接口上擦出断续的嘶鸣。1991年秋雨的气味裹挟着车油锈味,从记忆裂缝里汹涌漫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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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策弓着脊背调试车床时,蓝布工装后襟洇着汗渍绘成的浅色地图。方清墨抱着《金属工艺学》课本溜进实习车间,正撞见他往卡盘里塞进一截钨钢棒料,机床照明灯将他沾着银色金属屑的侧脸镀成暖黄色。
李大工匠又假公济私?她故意用课本敲响防护罩,这次是要车个顶针当定情信物?
卡盘钥匙当啷掉在铁屑堆里。李玄策手忙脚乱地关停机器,安全帽檐下露出烧红的耳尖:莫氏硬度9.5的钨钢...比金刚石软两度...他攥着游标卡尺的手微微发抖,尺身上还沾着测量棒料时留下的体温。
方清墨突然把无名指按在冰凉的卡尺爪口。车床皮带轮的阴影扫过两人交叠的手掌,32号硬质合金刀头在卡盘里泛着幽蓝的光。正负0.02毫米的误差,李玄策的喉结在汗湿的领口滑动,齿轮模数要按0.5计算...
她噗嗤笑出声,车间南墙的排风扇恰好将她的马尾辫吹散。李玄策慌忙用沾着冷却油的手指替她拢发梢,却在触到她耳垂时触电般缩回手。铣刀架上凝结的油珠滴落在图纸上,洇开了标注着婚戒图纸的铅笔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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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护仪突然发出急促的蜂鸣。方清墨攥紧李玄策输液管密布的手背,仿佛又看见实验室通风橱里跳跃的蓝色火焰。那晚她偷用氩弧焊枪时,焊丝熔化的银河正坠落在并排的齿轮戒圈上。
你抱着野月季闯进来时,王教授的淬火试样都快被我焊穿了。她摩挲着戒圈内侧的莫氏硬度刻痕,我说钨钢熔点要3400度,你说...
焊枪的轰鸣声突然在记忆里炸响。李玄策沾着黑色机油的脸庞被电弧光照亮,他徒手捏住两枚烧红的戒圈接口,青烟从指缝间嘶嘶升腾。红宝石硬度是9,他声音混着通风柜的嗡鸣,我们的婚誓要比永恒硬0.5度。
方清墨的眼泪砸在焊枪把手上,溅起细小的氩气泡。焊丝熔化的银白色溪流中,两串学号逐渐交融成连绵的波纹。飞溅的焊渣落在摊开的实验报告上,将《金属疲劳测试》的标题烫成焦黑的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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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梧桐叶扑打着玻璃,像极了1991年车间顶棚震颤的雨声。方清墨将防汛绳头纱的残片缠在输液架上,粗粝的麻花辫纹路硌着掌心。
你非说行车遥控器比婚庆追光灯浪漫。她对着昏睡的爱人轻笑,泪珠却坠在他手背的医用胶布上,结果头纱挂上吊钩那刻,暴雨把供电箱浇短路了。
记忆中的防汛绳正悬在五吨行车吊钩上飘摇。李玄策踮脚调整遥控器时,安全绳在他腰间勒出深痕。方清墨拽着拖地白纱转圈,沾着防锈漆的齿轮婚戒在应急灯下忽明忽暗。
别动。李玄策突然单膝跪地,劳保鞋碾碎了散落的铸铁屑,莫氏硬度0.5的皮肤...他滚烫的呼吸拂过她锁骨处的红痕,行车链条的咬合声吞没了后半句誓言。
方清墨咬住他汗津津的下巴:那你要用多少硬度的承诺来配?
车床阵列突然被跳闸的灯光惊醒,二十台6140车床的卡盘在黑暗中齐齐反光,宛如突然睁开的银色瞳孔。王师傅举着淬火钳充当的证婚词,混着窗外炸响的惊雷,将百年好合吼成了安全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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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机管路的震颤突然加剧,卡死的齿轮婚戒在螺纹接口上擦出尖锐啸叫。方清墨慌乱中碰翻了生理盐水瓶,飞溅的水花在监护仪屏幕映出跳动的绿光。
现在每分钟15次的呼吸频率...她将额头抵在冰凉的床栏上,都比你说情话勤快...
昏迷中的李玄策手指忽然抽搐,留置针胶布下的血管微微鼓动。方清墨怔怔望着他无名指上与自己咬合的齿轮,那些莫氏硬度标号在三十年厮磨中愈发锃亮。当年缠在行车吊钩上的防汛绳头纱,此刻正在夜风里轻抚监护仪闪烁的按钮。
暴雨的气息穿过岁月汹涌而至。她终于听清那个被雷声淹没的誓言——在车床重新轰鸣的瞬间,李玄策将烧红的戒圈套上她手指,在金属淬火的嘶鸣中喊出比硬度标号更滚烫的承诺:待到钨钢成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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