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京城,空气中已浮动着初夏的暖意,行道树的新绿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鲜亮。然而,国安部那栋庄严肃穆的灰色大楼内,气氛却如同凝固的冰河。李玄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一份关于西疆近期动态的加密报告摊开着,但他的目光却穿透了纸张,落在窗外遥远的天际线。
“咚咚咚。”敲门声很轻,带着一丝迟疑。
“请进。”李玄策收回目光,声音沉稳。
门被缓缓推开。王秀芹站在门口,身影显得有些单薄。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式蓝色外套,头发仔细地梳拢在脑后,露出光洁却刻着深深岁月痕迹的额头。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旧手帕包裹的东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神里交织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愧疚,有忐忑,有长久压抑后破土而出的勇气,也有一丝近乎绝望的期待。
“玄策…”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玄策立刻站起身,绕过办公桌。“妈?您怎么来了?快进来坐。”他快步上前,搀扶住母亲的胳膊。入手处,他能感觉到母亲身体的僵硬和微微的凉意。自从李月竹入狱,尤其是父亲“失踪”的真相被刻意隐瞒后,母亲主动踏进他工作的地方,这是破天荒头一遭。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瞬间涌上李玄策的心头。
王秀芹没有坐下,只是站在办公室中央,环顾着这间代表着儿子显赫地位却又冰冷陌生的房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京城繁华的景象,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阳光,上面隐约跳动着实时传输的、来自遥远智利的地震波形图,绿色的线条如同不安的心电图。
“我…我来给你送样东西。”王秀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目光从窗外那跳动的线条上移开,落在儿子脸上。她摊开紧紧攥着的手,那块洗得泛黄的手帕里,静静地躺着那枚饱经沧桑的黄铜怀表。表壳上那朵并蒂莲的浮雕,在办公室冷白的灯光下,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生机。
“这个…”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努力稳住,“给你爸…替我…替我说声对不住。”
她将怀表递向李玄策。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郑重。当冰冷的金属触碰到李玄策温热的掌心时,王秀芹的手指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她别开脸,不敢看儿子的眼睛,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无声跳动的地震波形,仿佛那绿色的线条能吸走她所有的勇气和羞惭。
李玄策低头看着掌心的怀表。沉甸甸的,带着母亲的体温,也带着跨越三十年的风霜。他敏锐地察觉到表盖有些不同。轻轻打开,表盘依旧,秒针艰难地跳动。但表盖内侧,那处曾被岁月磨平的角落,如今清晰地刻着一行娟秀的小字:“不恨天涯行役苦”。那是纳兰性德的词句,字迹工整,却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与认命后的释然。这新刻的墨痕,覆盖在表壳旧日磨损的伤痕之上,像一道刚刚结痂的伤口,脆弱又醒目。
就在这一刻,办公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骤然响起,尖锐的铃声打破了室内的沉寂。李玄策眉头微蹙,迅速拿起听筒。
“喂?我是李玄策。”
电话那头传来清晰但伴随着强烈电磁干扰杂音的声音,是加密卫星线路特有的不稳定。一个熟悉而遥远,带着岁月磨砺感的声音穿透杂音传来:“玄策?”
是父亲李长庚的声音!李玄策心头一震:“爸!是我。您那边信号很不稳定,您……”
李玄策的话还没说完,一直怔怔望着窗外、侧耳倾听的王秀芹,身体猛地一颤。那刺耳的电磁杂音,那穿越万里传来的熟悉嗓音,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她尘封的记忆和某种深入骨髓的感应。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失声喊了出来,声音尖利,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慌和笃定:
“长庚!你胃出血了?!”
这声呼喊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时宜,却又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诡异力量,不仅让电话那头的李长庚瞬间失语,也让李玄策愕然转头看向母亲。
镜头瞬间切换至万里之外——南美,智利,阿塔卡马沙漠边缘的地震监测台。
李长庚站在布满各种精密仪器的观测室内,巨大的屏幕上正显示着实时地震波形。他一手拿着加密卫星电话,一手端着一杯刚泡好的、热气腾腾的咖啡。窗外是荒凉壮阔的沙漠景观,夕阳将远处的安第斯山脉染成一片血红。
王秀芹那句穿透电波的呼喊,如同一声惊雷,毫无预兆地在他耳边炸响。李长庚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握着咖啡杯的手猛地一抖!
“哐当——!”
滚烫的咖啡连同碎裂的白瓷片,在他脚边炸开,深褐色的液体飞溅,如同凝固的血迹,瞬间染污了他干净的裤脚和冰凉的地板。刺鼻的咖啡香气混合着陶瓷碎片的气息弥漫开来。
李长庚完全顾不上这些,他僵在原地,握着听筒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深邃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胃出血?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了按自己的上腹。除了长期伏案工作带来的轻微不适,他近期并无任何胃部剧痛或出血症状。她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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