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稻谷的潮气在粮仓里氤氲成一片迷蒙的雾。
李玄策将那块浸透了葡萄酒与铁观音的电路板轻轻压上粮垛,
刹那间,无数饱含水汽的珠粒挣脱了空气的束缚,悬停在半空,
如同无数晶莹剔透的算盘珠子,拼出《孙子兵法·九地篇》的古老箴言。
而每颗水珠的核心,都折射着周卫国那辆正穿越山野的重载物流车的微小倒影。
与此同时,粮仓深处幽暗的鼠洞里,
李天枢借着电子表微弱的光,看着鼠群将重阳糕的碎渣衔起,
沿着它们用发亮钢片碎屑排成的奇异河洛数阵,奔向未知的黑暗,
那奔窜的路线,在男孩的感知里,正灼烫地叠印着国际热钱汹涌的暗流。
浙南深秋,霜降已至。连绵数日的细雨终于歇了脚,天空却并未放晴,灰白的云层沉沉地压着黛色的山峦。清晨的寒意浓得化不开,山间升腾起稀薄的白雾,缠绕着溪流与古老的廊桥。桥下的溪水似乎也沾染了这份寒意,流淌得格外沉缓。一座依山而建、饱经风霜的巨大粮仓,就静卧在廊桥的臂弯里。斑驳的木墙被岁月浸染成深褐色,缝隙里顽强地钻出几丛枯黄的野草,瓦檐下凝结着晶莹剔透的霜花。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杂而厚重的气息——陈年稻谷特有的、混合着尘土、霉菌和阳光味道的醇厚米香,与山间清冽的霜气、以及木头朽坏边缘散发的微酸气息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沉淀在每一寸空间。粮仓深处,是堆叠如山、覆盖着厚重油毡布的粮垛,沉默地呼吸着百年的时光。
李玄策站在粮仓中央的空地上,身上一件半旧的藏青色夹克,肩头被潮气洇得颜色更深。他微微仰着头,目光穿透粮仓高处气窗投下的几束微光,落在那些被光柱照亮的、无声翻涌的尘埃上。在他身后不远处,巨大的电子屏幕上,代表“双十一”预售数据的洪流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滚动,鲜红与翠绿的数字瀑布般倾泻而下,形成一片令人目眩神迷、心跳加速的电子海洋。屏幕的冷光映着他沉静的侧脸,与粮仓古老、缓慢、几乎凝滞的氛围形成一种奇异的割裂感。
粮仓管理员老陈,一个脸上刻满风霜沟壑、背脊微驼的老人,正搓着手站在一旁,局促又带着点敬畏地看着这位京城来的大人物。老陈粗糙的手指上还沾着些谷壳碎屑。“首长……这仓里,最老的一批谷子,是甲戌年存的,”他指着粮仓深处一根粗大、黝黑、布满虫蚀痕迹的木柱,柱身上用刀刻着几个模糊却遒劲的字:“甲戌年储”。“那年大水,要不是上头紧急调了这仓里的粮……” 老陈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对往昔灾荒岁月的天然敬畏。李玄策的目光随着老陈的手指,落在那刻痕上,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夹克口袋里一块硬物——那块来自七夕之夜、凝固了葡萄酒与铁观音茶渍、布满了奇异纹路的电路板。1994年,甲戌年,也是他初出茅庐,在滔天洪水中挣扎着运送救灾粮的起点。一种跨越二十载的宿命感,如同这粮仓里的潮气,无声地包裹了他。
他缓缓踱步到一处散发着最为浓郁陈谷气息的粮垛旁。油毡布下,稻谷沉睡的呼吸仿佛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叹息。没有犹豫,李玄策掏出了那块暗沉的电路板。板子上,深红如血的葡萄酒纹路与铁观音浸润出的深褐茶渍相互渗透、缠绕,凝固成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活物经络般的复杂图案。就在他将电路板轻轻按上那覆盖着厚厚灰尘的油毡布表面的瞬间——
“滋……”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电流声,如同银针刺破了寂静!紧接着,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浓郁谷物发酵气息的灰白色水汽,猛地从粮垛深处、从陈年稻谷的每一个缝隙里蒸腾而起!这水汽升腾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浓,瞬间就在粮仓中央半空中弥漫开来,形成一片翻滚的、厚重湿润的雾气。
奇迹就在这雾气中诞生。
浓雾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梳理、塑形,无数细小的水珠挣脱了重力的束缚,从雾海中挣脱出来!它们一颗颗,饱满、圆润、晶莹剔透,如同亿万颗最上等的珍珠,又如同古老算盘上被拨动的玉珠,静静地悬停在半空中。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也为之驻足。每一颗水珠都在缓慢地自转,折射着粮仓高窗透下的微光,散发出迷离梦幻的七彩晕芒。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些悬浮的“算珠”,并非杂乱无章。它们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排列、组合,在粮仓半空,清晰地拼出了一列列古拙凝重、力透千钧的篆体文字:
“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
“是故始如处女,敌人开户;后如脱兔,敌不及拒。”
——《孙子兵法·九地篇》!
老陈惊得张大了嘴,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下巴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活了快一辈子,守着这座老粮仓,从未见过如此神迹!粮仓顶棚角落的蜘蛛网,在气流和水珠光芒的扰动下,微微震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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