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二月的风,依旧带着料峭的寒意,吹过京城近郊这片略显陈旧的家属区。灰扑扑的楼房墙壁上,残留着经年的雨水痕迹,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轻轻摇晃。空气中弥漫着煤烟、饭菜和一种淡淡的、属于市井生活的气息。与金融街的冰冷玻璃幕墙或是研究所的肃穆氛围相比,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格外真实,带着生活的重量和伤痕。
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小区门口。李玄策推门下车,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的羽绒服,里面是普通的羊毛衫,没有系领带,显得比平日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亲和。跟在他身后下车的是李天枢,小家伙裹得像个小粽子,戴着毛线帽和围巾,只露出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方清墨也从另一侧车门下来,她穿着米色的长款大衣,围巾松松地系着,手里提着一个装着营养品和儿童书籍的袋子,脸上带着温和而关切的神情。他们没有带随行人员,只有一位司机安静地在车上等候。
此行,是去回访一个特殊的家庭。去年那场席卷全国、撕裂无数家庭信任的风暴——长生疫苗事件的受害者之一,一个名叫小磊的男孩和他的父母,就住在这里。
在老城区改造办公室一位女工作人员的轻声引导下,他们穿过狭窄的楼道,空气中飘散着炖菜的香气。在一扇贴着褪色“福”字的旧防盗门前,工作人员轻轻敲了敲门。
“谁呀?”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从门内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郑师傅,是我,街道办的小刘。还有……李顾问他们来看望小磊了。”女工作人员尽量放柔声音。
门内一阵窸窣的响动,门锁“咔哒”一声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位面容憔悴、眼袋深重的男人,正是小磊的父亲,老郑。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看到门口站着的李玄策和方清墨,眼中瞬间掠过惊讶、局促,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感激,有伤痛,也有尚未完全散去的阴霾。他的目光落在李玄策脸上,嘴唇嗫嚅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客套话,最终只是侧身让开:“李……李顾问,方院士……快,快请进……屋里……有点乱。”
屋子不大,陈设简单,但收拾得还算整洁。阳光透过蒙着一层薄灰的玻璃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几块方形的光斑。空气中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中药的气息。一个约莫七八岁、脸色略显苍白但眼神清亮的男孩,正安静地坐在铺着旧毯子的沙发上,腿上盖着一条薄被。看到有陌生人进来,他有些怯生生地往沙发里缩了缩,小手抓紧了毯子边缘。这就是小磊。与去年事发时媒体报道中那个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的虚弱形象相比,他气色好了很多,但那份大病初愈后的单薄和敏感依然清晰可见。
“小磊,还记得叔叔阿姨吗?还有这位小哥哥?”方清墨微笑着,自然地走上前,声音柔和得像春风。她没有立刻靠近孩子,而是在几步远的地方蹲下身,让自己与小磊的视线平齐。
小磊看着方清墨温婉亲切的脸庞,又看看李玄策,眼神里的怯意稍稍退去,轻轻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很快被方清墨身边那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吸引。李天枢也正看着他,眼神清澈,没有丝毫好奇或审视,只有一种纯粹的、温暖的善意。
“小磊,你好,我叫天枢。”李天枢主动开口,声音清脆。他往前走了两步,但没有靠得太近,仿佛能感知到对方需要一点空间。
“你……你好。”小磊小声回应,抓着毯子的手松了一点。
老郑搓着手,有些手足无措:“快,快请坐……地方小,真是……真是麻烦您们又跑一趟。小磊他……恢复得挺好的,医生说……后期就是慢慢调养,注意观察……”他语速很快,带着一种急于证明孩子好转、又生怕给领导添麻烦的紧张。
李玄策在旁边的旧木椅上坐下,摆摆手:“老郑,别忙活了。我们今天来,就是看看孩子,看看你们还有什么困难没有。孩子好,比什么都强。”他的目光落在小磊身上,带着长辈的慈和,“小磊,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小磊摇摇头,小声说:“不……不难受了。就是……有时候没力气。”
“会好起来的,有力气的。”李天枢突然接话,语气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他从自己随身的小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画夹。他翻找了一下,抽出一张画纸,走到小磊面前,递给他。
画纸上,是用蜡笔和彩铅涂抹出的灿烂景象:一轮巨大的、金黄色的太阳占据了画面中心,散发着温暖的光芒;太阳下,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的原野,点缀着五颜六色的小花;一条清澈的小溪蜿蜒流淌,溪边,两个小小的、手拉手的背影正走向远方一座彩虹桥。整幅画色彩明亮、温暖,充满了希望和力量。
“送给你,”李天枢说,“这是我画的‘阳光的家园’。妈妈说,多晒太阳,心里有阳光,力气就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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