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事,古恩希尔德一直没有告诉过劳伦斯。
在上一任村长去世、古恩希尔德正式接过领袖之责后不久,劳伦斯的母亲敲响了古恩希尔德的房门。
“阿姨?”推门便看到熟悉的长辈,古恩希尔德有些惊讶,“您不是在那边……啊,我的意思是,您有什么困难或者需要尽管和我提。虽然能力有限,但我一定会尽力帮您解决的。”
劳伦斯的母亲身负祭司血脉、接受祭司教育,自从兽害之后,便一直在兽陨之地虔诚跪拜,古恩希尔德还以为她也会像前任村长一样,要一直跪到……为止。
他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位她,自从那场导致他的父母逝去的兽害之后,她是唯一一位尚存于世的、与他亲近的长辈,他很高兴能看到她从主动离开名为“祈神”的囚牢,从过往的旧梦里苏醒。
面对古恩希尔德的隐隐期盼,劳伦斯的母亲对上了他的眼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的视线逐渐柔和,令古恩希尔德想起他曾与朋友西蒙于某个雪停的日子,一同在黄昏时看过的云翳。
“我没什么事,”她微笑道,“孩子,我只是想要和你聊聊天,问问你累不累而已。”
“……”古恩希尔德巧言的舌尖突然短暂地停滞了一瞬。
“我……”
他当然可以说不辛苦,并用上最完美的表情,告诉眼前这位温柔的长辈,自己一切都好、并让她对自己放下心。
可话还没出口,委屈的泪水便已经先一步夺眶而出。
“抱、抱歉,”事已至此,他只得先擦了擦眼泪,“我只是……”
多少个日夜的呕心沥血,眼睁睁看着村庄一点点步入绝境的焦虑,因村民们要在“祈神”的道路上一根筋走到底、完全没有想过其他出路而产生的心急……种种情绪将曾经可以无忧无虑玩耍学习的年轻人压垮,每日睁眼阖眼,满脑子只剩下那即将到来的危机。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年长的女性温柔地将古恩希尔德揽入怀中,她注视着他,像是看见了曾经,某个在风雪中,用绝望与倔强的眼神凝睇她的小小身影。
“不要怕,”她说,“要相信风雪终将过去,不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可在那之后,比转机先一步到来的,是她自绝的消息。古恩希尔德颤抖着双手,在她的遗物之中,找到了一封写给他的绝笔信。
“致我亲爱的小约拿——”
约拿,先知者,那是古恩希尔德的名字。他承载着父母长辈的期待、以“约拿”之名降世,可现而今,除却这封绝笔信,再也没有人会呼唤他的名字。
“很抱歉,在这样关键的时刻,还要因为这种事来打扰你,”即使是在书写绝笔信,温柔的母亲还要为自己给古恩希尔德“添了麻烦”而道歉,“我的死亡并非由村庄的困境而导致,无须因此而神伤……我只是被悔恨、犹疑与哀伤折磨了太久,最终熬干了身体。”
“真是怀念啊……最近几天,每每看到你,我都会想起曾经你和西蒙在阶前一起玩耍的身影。如果现在西蒙还活着,应该也有你这么大了吧?”
西蒙……
古恩希尔德想起了自己那个总是腼腆着一张脸、温柔善良,最终却被生身母亲赶出村庄的朋友。
他曾经不理解西蒙母亲的做法……不就是不想给神磕头吗?村子里的每个小孩儿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叛逆的时刻,他实在不理解,为何这位温柔的母亲会因为孩子的一点点不顺意,便把孩子驱赶出村庄,令其一人流落于冰天雪地。
她就不怕孩子被冻死、被村子外的野兽叼走吗?在这样险恶的环境里,将孩子驱赶出人类的聚居地,无异于是在变相终结孩子的生命。
而如今,他却疑惑终于有了解答。西蒙母亲的绝笔信告诉他,他所见一切,其实另有隐情。
“在你们尚未诞生、连我也尚在襁褓之中的年代,在神使还可以通过祭礼自如往返于天地的年代,我的父亲、一位天生便具备极高灵性的祭司,他受到了高天神使的启示,得到了一则干系整个北境未来的预言。”
“那预言关乎于我的孩子。神使说,我会为北境孕育最为勇烈的人子,那人子注定踏足四方大陆,以勇武战胜邪魔、以智慧明辨真伪、以恒心跨越艰难、以谦逊德传万代。可他成为英雄的代价,却是与我恒久别离。”
“他需要离开我、离开生养他的家乡,才能得到命运馈赠的神眷,才能立下预言中昭示的伟业。所以,明知道外面很危险、明知道他要面对什么,我依然将他赶走。可我没想到,仅在赶走他的那一瞬,向来虔信于神明的我,竟是头一回对所谓的预言产生了怀疑……”
“如果预言是假的呢?”
“如果神明与命运都没能眷顾他呢?”
“如果我错解了神谕真正的涵义呢?”
“如果……”
“数不清的假设,在此后无数个日夜里不断困扰着我。我的心灵根本不像曾经自己所认为的那样坚定,我愧对被我伤害的孩子,愧对传授我祭礼的父亲,愧对我的信仰……”
古恩希尔德擦了擦从眼中溢出分泪水,他明白她为何悲伤、为何犹疑。
她打破了自身对神明的虔信,仅仅因为她是一位“母亲”。
“在我死后,请把我的尸骸烧去,散入风里,我也想看一看他曾流浪的天地。如果他最终可以回到这里,请告诉他——”
“我这一生无灾无病,死在一场一无所知的睡梦里,比谁都要幸运。”
最后的落款,是“一位不称职的母亲”。
如她所愿。
古恩希尔德将她的骨灰撒入了风里,他最后一次落泪,风的呼啸体贴地掩盖了他的低泣。
在所有逝去族亲沉睡的墓地之畔,他立下了一座衣冠冢,用以纪念他的长辈、村庄的祭司、西蒙的母亲。
“至少……在西蒙归家之时,他不至于连缅怀的地方都没有,”他站在墓地前,放下一朵纸折成的小花,“西蒙早已赶赴预言中的命运,而如今,也该轮到我,去履行身为领袖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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