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蛇死讯传遍海只岛的那一刻,先前被现人神巫女派人看管起来的东山王同样选择了自尽。
他曾是魔神倚重的将领,是海只民眼中立下战功的英雄。人们猜测,他选择死去,是因为在决斗中失败的奥罗巴斯曾授他武艺、又于他有知遇之情,这位性情刚毅的将领无法接受祂的死亡与失败。
海只民下葬东山王的尸骸之时,已经和蒙德人搭上线的惠子悄悄登上蒙德的商船,一直在远远地看着。
她看见海只民一个个满怀悲痛地与东山王道别,面上露出一丝冷笑,对陪她一起远眺的凯德维希道:“你看——犯下无数杀孽的人在死后可以得到所有人的怀念,而那些在他手中消逝的无辜者却连坟墓都没资格拥有。”
凯德维希沉默片刻,只道:“东山王是为海只民的利益而战,作为立场相同的受益者,他们自然会将其奉为英雄。但……”
“在我这里,在【记忆】的面前,他的一切都会被如实记录,我会将他的故事带给更多的人们,他的所作所为会被铭刻入历史与时间的洪流里。”
“而无辜受死之人,亦不会被遗忘。”
在惠子惊诧的眼神中,凯德维希递给她一卷厚厚的书册,翻开一看,只见书页之上密密麻麻地列满了……
这便是【记忆】的记叙,它会触及每一个微小的边角,保留所有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这些天,我们可不止是在做生意。”
那书册之中所记录的,赫然是惨死于此战之中的所有人之子的姓名。
惠子快速地翻阅着书册——她看到了很多名字,认识的、不认识的,稻妻的、海只岛的,她所爱的、她深恨的。
她在其中,看到了父亲与母亲。他们的名字被放在了一起,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都亲密地依偎着,再不分离。
凯茨莱茵之子轻轻拍了拍惠子的肩膀,他小心翼翼地安慰道:“我的母亲曾告诉我,蒙德人不会轻易地死去。哪怕形体已经消逝,身为【记忆】的子民,只要还没有被忘却,他们便会一直陪伴在亲朋身边,一直活在大家的记忆里。”
“虽然稻妻并不是记忆之国,但……”
但智慧生灵之间彼此存在着许多共性。人脆弱又柔韧,仿若一株株存有灵思的苇草,哪怕因衰老而倒伏,身躯与根系也依然会重归土地;哪怕腐朽,也会化作养料,一直陪伴着、滋养着年轻的生命。
他们已经不在此世,却已留下足以陪伴子孙后代一直到永远的宝贵记忆。
又过了些许时日,蒙德将那份通过记忆之力搜集来的死难者名单交给了稻妻与海只岛的高层,双方对峙、沉默许久,终于决定一同在八酝岛与海只岛的边界之上,共同修筑一道巨大的碑铭。
长风拂过,鸣神道:“这也是一种永恒。”
人生似流水,东去岂能回?滔滔逝川上,空余旧时悲。
石碑因而得名为,“逝水碑碣”。
在碑碣正式开始建造的前夕,现人神巫女经由鸣神的同意,去探望了八酝岛幸存的居民。
没有人欢迎她。
人们的双目几欲呲血,那仇恨的眼神直将跟在巫女身后的侍从吓得胆战心惊、不敢上前。
惠子亦在人群之间,她在心底想着,如果这可恨的海只民胆敢在他们面前控诉海只的无辜和身不由己、为犯下恶孽的战犯洗脱罪责,她一定、一定要狠狠地将这家伙打出八酝岛,管这家伙是什么大巫女!
可谁知,现人神巫女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深深地向所有人行了一礼。
从艳阳高照,到星夜微垂,她一直都保持着这个动作,仿佛感觉不到累一般。
他们一开始进攻八酝岛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神明的自愿赴死终究还是改变了他们,如同蛇神所期望的那样,他们选择了直面曾经犯下的过错。
现人神巫女带来了许多东西。有的是从蒙德人那里换来的优质良种、珍稀矿产,有的是海只岛本地的特产奇珍,她还将蒙德商会会长莱艮芬德介绍给了八酝岛的居民们,教他们如何使用蒙德人的拉比与其交易物美价廉的商品。
一小部分人认为这不过是毫无意义的马后炮、拂袖而去,大部分人则是留了下来,选择接受海只岛的歉意。
原因无他,八酝岛的居民们本就不富裕,在他们原本积累的生活物资消耗殆尽、幕府的补偿款项不知道猴年马月才会来临的情况下,接受海只岛的东西是他们活下去的最好选择。
现人神巫女告诉他们,这其中很大一部分物资,来自于已故的东山王。
“在他死去后,我们找到了他的遗书,他希望我们将他一点一点积累下来的身家全部捐出,捐给八酝岛的子民。”
……或许东山王,本身并不是一个残暴的人。
他的意志在一场无谓的战争中扭曲,最终,他成于命运、也败于命运。
在之后的某个夜晚,惠子请求蒙德一方将她悄悄带入了海只岛,去到了东山王的墓碑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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