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柴禾燃烧发出的“哔啵”声中,男人的脚步被迭卡拉庇安的言语定在了原地。
神说:“那座碑铭、还有这片土地的记忆都在对我说,在一切完全结束之前,公主和以乌库为首的芬德尼尔祭司试图修补此处的地脉,却都以失败告终。”
“他们不明白为何往常的修补手段无法奏效,我却知道原因。”
男人猛地回过头来,看着他眼底的震颤,迭卡拉庇安叹道:“如果将地脉比作骨骼,那么,你们往常应对的那种方式,便是细小的骨裂或轻微的骨折——只需要进行简单的固定和复位,骨头便能自行长回原处。”
然而遭了寒天之钉(也称“绝脉钉”)的沙尔·芬德尼尔,却如同一个浑身上下粉碎性骨折、体内穿过一根长长的钢筋、脏器被搅碎的重伤者。这时候骨科早已不是治疗它的首选,该转ICU才能勉强保命。
在来此地的路上,蒙德人便已经对雪山的地脉展开了勘测——情况很严重,这里的地脉基本全数断绝。
这种情况,就算是大多数魔神都解决不了,遑论在这方面并没有多少经验的人类?
男人闭了闭眼,低声道:“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我是他们的友人、同胞,是沙尔·芬德尼尔的子民,如今故人逝去、故国毁灭,我亦没有理由继续活下去……”
“谁说没有理由?”迭卡拉庇安指了指远处的碑铭,“那儿不就有一个现成的么。”
“人类的勇气和毅力无法让他们治愈地脉,但我不一样,”她紧盯着他疲惫的双眸,逐字逐句道,“我可是这世间,最好、最好的医师。”
“我能教你如何医治此处的地脉。”
“能派遣子民前来改善这里的自然环境。”
“我能为芬德尼尔之子收殓遗骸、立下葬碑。”
“亦能复现此地的记忆,叫后世的人们知晓,曾经如同死寂般的皑皑雪地里,究竟有一群怎样勇敢的人之子,朝着一眼便能望到头的结局决然前进。”
男人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一股无形的电流击中。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神明,眼中残留的血丝与疲惫之下,某种更深沉的东西正在悄然涌动。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那些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一圈圈地荡漾开去,撞击着他早已心如死灰的灵魂。
迭卡拉庇安静静地注视着他,眼神深邃,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挣扎与绝望。
“记住,我不是在给你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我只是给了你继续存在的意义。为了他们,为了这片土地,也为了你自己。”
那天晚上,直到蒙德的人之子们都已入睡,沙尔·芬德尼尔的勇者依然在向神明不断诉说着自己的故事。
他其实并不是土生土长的芬德尼尔人,只不过是在远行之时途经此地,因芬德尼尔热情友善的人民而留驻,才将芬德尼尔视作可以停留的故土。
他来到芬德尼尔之时,忍冬的古木早已死去,公主带着他去往那尚未完工的壁画之前,向他娓娓诉说情意。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晴空与绿地了。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蓝色、什么样的绿色,才能画出父亲想要的、冰雪消融的景象……】
【为了这幅壁画,为了大家,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祈祷你的归来……】
【如果能再见你一面,就好了……】
神明见证了故事的落幕,那勇士未曾违背自己的誓言,他跨越了风雪,最终,回到了公主的身边。
·
沙尔·芬德尼尔探索小队满载而归。在将覆雪之国的故事删删减减、公示于众之后,官方在第一时间,便收到了很多子民主动提交的志愿申请。
“好可怜,如果我能帮上忙就好了……”
“我愿意献上自己的力量,协助那勇士修补地脉……”
“我想参加地脉修补,官方能不能公示一下,有没有什么需要达成的硬性条件?”
在无数申请之中,迭卡拉庇安根据往常对蒙德子民们的了解,挑选出十来个比较合适的,让他们和勇者一同学习地脉的修补事宜。
而这其中,还有不少迭卡拉庇安的老熟人……
温迪不停举手:“迭卡拉庇安大人,我有问题想问!”而在它身后,缀着十多个猛猛点头、连声附和的风精灵。
赫乌莉亚一脸暴躁地翻着迭卡拉庇安连夜编撰地教科书:“修补、元素、根系、能量……啊啊啊啊啊啊好难记!!!”
雷穆斯翻了翻书页:“原来如此,和灵魂的缝补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小钢蛋愉快打滚:“嗷呜嗷呜~”
铜雀望着一人多高的教材,额前冒出大把大把的冷汗,他拉着魈的胳膊颤抖道:“好可怕,如果我一直都记不住的话……”
魈叹道:“放宽心,我会帮你的。”
一般路过的劳伦斯和莱艮芬德:“西风骑士团在北境大地上还探索到了和沙尔·芬德尼尔类似的地脉损毁情况……”
管事儿的无名:“为了保证正规性,我提议给每一位过关的‘医师’办好资格证、补贴和五险一金……”
“都给我安静!”迭卡拉庇安猛地一拍桌面,强行镇住了吵吵嚷嚷的大龄学生们,“现在我们先来了解一下最基础的知识,翻开书本第XX页……”
看,哪怕生机被强行断绝,哪怕过往都被磨尽,只要这世间尚存着生命,故事便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一直延续下去。
人们生存于同一片土地,出自同一条血脉,共享同一道命运,他们知道生命从无隔阂,修补地脉、完成芬德尼尔人的遗愿,便是在帮助他们自己。
在无人能望见的角落,洞窟之中,几簇小小的苔藓不知何时冒出,正牢牢地攀附在冰冷的岩缝里,它们那样渺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依然竭尽全力、发出生命最原始的呐喊,去承接一颗颗仍然满怀着希望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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