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的指尖划过樟木箱盖时,指腹沾了层薄灰。箱子放在阁楼角落,被蛛网和旧书围在中间,像座被遗忘的孤岛。她蹲下身,木刺扎进掌心的瞬间,箱锁“咔嗒”轻响——是记忆里父亲总爱用的黄铜锁,钥匙孔形状像片残缺的银杏叶。
阁楼天窗漏下的光斑里,灰尘在翻飞。苏然摸出钥匙串,那枚银杏叶钥匙总挂在最尾端,金属边缘被摩挲得发亮。钥匙插进锁孔时,锈迹摩擦着发出细碎的呻吟,像谁在暗处叹息。
箱子打开的刹那,樟木香气汹涌而出,混着点淡淡的樟脑丸味。苏然的目光掠过叠得整齐的蓝布中山装,掠过泛黄的牛皮笔记本,最终落在箱底那只深棕色皮盒上。皮盒边角磨损得厉害,荔枝纹皮革裂了细密的口子,像老人手背的皱纹。
她掀开盒盖的动作很慢,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天鹅绒衬里上,银质怀表静静躺着。表壳被岁月磨得温润,边缘刻着一圈缠枝纹,正中央是个清晰的“Ω”符号。苏然的指尖碰上去,冰凉的金属带着种穿越时空的重量——这是父亲苏振邦的遗物,他去世那天,母亲把皮箱塞进阁楼,说“眼不见为净。 十年了。苏然捏着怀表链,银链上的小环互相碰撞,发出细碎的叮当声。她记得小时候总坐在父亲膝头,看他把怀表掏出来,按开表盖时“啪”的一声脆响,然后听他说:然然你看,时间是最公平的,一分一秒都不差。表盖内侧有三个浅浅的刻字:307。父亲从没提过这数字的意思,苏然问过,他只摸摸她的头,说“等你长大了就懂”。可直到他因一场突发的脑溢血猝然离世,这个谜始终没解开。
在翻什么呢?苏然吓了一跳,怀表差点从手里滑出去。林悦倚在阁楼门口,白衬衫袖子卷到肘弯,露出小臂上淡淡的疤痕——那是去年修古董钟时被齿轮夹的。阁楼快成你第二个家了,她走进来,目光落在苏然手里的怀表上,这是……
我爸的。苏然把怀表递过去,你帮我看看?停了好多年了。
林悦是钟表修复师,在老城区开了家叫时光角落”的小店,修表时总戴着放大镜,神情专注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她接过怀表的动作很轻,指尖在“Ω”符号上停顿了一下,这符号挺特别的,像希腊字母里的欧米伽。嗯,我爸是学物理的,可能跟这个有关?苏然记得父亲书房里堆满了外文着作,封面上常有各种奇怪的符号。
林悦按开表盖,307三个数字在光线下格外清晰。刻得很用力,她用指腹蹭了蹭刻痕,不是后来补刻的,应该是做表的时候就留下了。她把怀表凑近天窗,透过放大镜观察表盘内侧,机芯是十九世纪末的瑞士货,但表壳是后配的,银质,手工打造,工艺很精细。能修好吗?
得拆开看看。林悦的眼睛亮了亮,像发现新玩具的孩子,不过我店里工具全,现在就去?苏然望着樟木箱里父亲的遗物,忽然觉得那泛黄的笔记本和旧衣服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只有这只怀表在时光里浮沉着,像座等待被破译的孤岛。
时光角落的玻璃窗上贴满了齿轮图案,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林悦把怀表放在工作台上,台面上铺着墨绿色绒布,摆满了镊子、螺丝刀、放大镜,还有几排装着不同型号齿轮的小盒子。她戴上头戴式放大镜,灯光聚焦在怀表上,连表壳缝隙里的灰尘都看得一清二楚。先拆表壳,她拿起最小号的螺丝刀,这种老银壳容易变形,得慢慢来。
苏然坐在旁边的藤椅上,看着林悦的手指在怀表上移动。她的动作极轻,仿佛在拆解一件易碎的珍宝。表壳拆开的瞬间,露出内部黄铜色的机芯,齿轮上蒙着层氧化的铜绿,像覆盖了层青苔。
零件没少,林悦松了口气,用软毛刷轻轻扫去灰尘,就是锈得厉害,得泡在煤油里除垢。她把机芯放进玻璃皿,倒上透明的煤油,气泡从齿轮缝隙里冒出来,带着细小的杂质浮到液面。等待的间隙,林悦翻出父亲的笔记本。纸页已经发脆,钢笔字迹却依旧清晰,大多是公式和计算过程,偶尔夹杂着几句奇怪的话:“共振频率异常”“第三组数据丢失”“他们在跟踪”。
你爸是做什么研究的?林悦指着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个和怀表上的“Ω”几乎一样的符号。我也不清楚,苏然摇摇头,“他在一家研究所工作,从来不说具体内容,有时候半夜还在书房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她记得十岁那年,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来家里找父亲,两人在客厅争执了很久,男人走后,父亲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夜没睡。
煤油里的机芯渐渐显露出原本的颜色。林悦用镊子夹起齿轮,放在显微镜下观察:你看这纹路,很特别,不是机器冲压的,是手工刻的。她转动旋钮,而且……苏然凑过去,显微镜下,齿轮边缘的纹路呈现出规律的波浪形,像某种密码。
像不像怀表上的符号?林悦调出手机里拍的“Ω”照片,对比着,你看这弧度,几乎能对上。苏然的心猛地一跳。父亲总说时间是公平的,但这只怀表,似乎藏着比时间更复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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