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织在铅灰色的天空上,把青藤覆盖的红砖墙洇成更深的颜色。林悦踩着积水走进晨光孤儿院时,鞋跟敲在石板路上的声音被雨声揉碎,像谁在暗处轻轻敲着骨节。
林医生,这边请。穿深蓝色工装的老周引着她往后院走,手里的手电筒在雨幕里划出惨白的光带。三天前挖掘机铲斗带起的土块里,露出一截泛着冷白的骨头,像根被水泡胀的树枝。
后院的梧桐树叶被雨水打得发亮,泥土里混杂着腐烂的落叶气息。警戒线围着的土坑边,三个长条形的白布包裹并排放在塑料布上,边角被雨水浸得发黑。法医小陈蹲在旁边,手里的镊子夹着一片沾了泥的碎骨,抬头时镜片上蒙着水汽:悦姐,你看这个。
林悦戴上手套,接过那片指骨。骨面光滑,边缘没有挣扎留下的碎裂痕迹,却在靠近指节的地方有个极深的刻痕。她把碎骨凑到雨帘里,借着天光看清那是个扭曲的符号——像只闭合的眼睛,又像希腊字母里的Ω。三个骸骨上都有?她的身影被雨声裹着,有点发飘。
嗯,小陈点头,指腹蹭过自己的手腕,位置都差不多,像是死前刻的,又像是……他没说下去,但林悦懂他的意思。如果是死后刻的,这双手得有多冷静。
骸骨被运回法医中心时,雨还没停。解剖室的无影灯亮起来,把三个白布包裹照得纤毫毕现。林悦剪开最左边的包裹,露出一具孩童骸骨,骨骼纤细,骨骺线还没闭合,看骨龄最多七岁。她拿起颅骨,顶骨处有处凹陷,边缘整齐,像是被钝器击打过,但真正让她指尖发凉的是枕骨下方——那里同样有个Ω刻痕,刻得极深,几乎要把骨头凿穿。
毒物化验结果出来了。小陈推开门,手里的报告纸被风掀起一角,“骨组织里检测出高浓度的环丙氨嗪衍生物,还有……还有这个。他指着报告上的化学分子式,和你之前让我查的,你母亲病历里的实验药成分,结构高度相似。
林悦的呼吸顿了一下。母亲苏婉的病历她翻看过无数次,那些密密麻麻的化学名称像咒语,困着母亲最后几年的记忆。苏婉是市一院的儿科医生,二十年前突然精神失常,病历上写着接触不明实验药物导致神经系统损伤,可具体是什么药,谁主导的实验,医院的档案里一片空白。她记得小时候趴在母亲病床边,听她含糊地说“孩子……好多孩子……眼睛闭不上”,当时只当是胡话。
她拿起那截带Ω刻痕的指骨,对着灯光转了半圈。环丙氨嗪是驱虫药,衍生物却能抑制中枢神经,过量会导致呼吸衰竭。二十年前,这种药还在实验室阶段,怎么会出现在三个死在孤儿院后院的孩子身上?晨光孤儿院二十年前的档案还有吗?林悦摘下手套,指尖在报告上的分子式上敲了敲。
我去查过,小陈的声音低下来,孤儿院十年前失火,老档案全烧了。现在的院长是五年前才来的,什么都不知道。
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像有人在用指甲刮。林悦走到冰柜前,看着里面沉睡的骸骨,突然想起母亲病房窗外的那棵梧桐树,也是这样,一到雨天就把影子投在玻璃上,像个张牙舞爪的人。
第二天清晨,林悦去了市档案馆。旧档案堆在顶楼的仓库里,积着厚厚的灰,阳光从气窗斜射进来,能看见光柱里浮动的尘埃。管理员是个戴老花镜的老太太,翻着登记本说:晨光孤儿院?二十年前归民政局管,火灾后很多资料都移过来了,不过乱得很。
林悦在堆积如山的档案里翻了三个小时,指尖沾着灰,喉咙里全是尘土的味道。当她抽出一本封面写着“1998年孤儿入院登记”的册子时,纸页脆得像饼干。她一页页翻开,泛黄的纸面上是用蓝黑墨水写的名字,大多是安安,乐乐之类的乳名,登记日期集中在1998年3月到7月,每个名字后面都画着个小小的Ω符号。
她的手指停在最后一页,上面写着苏晓,登记日期是1998年7月15日,后面同样跟着Ω。这个名字像根针,猛地刺进她的记忆——母亲以前总对着一张褪色的照片发呆,照片上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母亲说那是晓晓,是她早夭的病人。
仓库的木门吱呀响了一声,林悦回头,看见一个穿灰色风衣的男人站在门口,帽檐压得很低。她刚要开口,男人转身就走,风衣下摆扫过门边的铁架,带落了一本档案。
她追出去时,男人已经钻进一辆黑色轿车,车牌被泥水糊住了。风卷起地上的档案页,上面是1999年的火灾调查报告,结论写着线路老化,但旁边有行铅笔字被划掉了,隐约能看出是人为纵火。
回到法医中心,林悦把苏晓的名字输进失踪人口系统。1999年火灾后,晨光孤儿院有七个孩子失踪,档案里只记了性别和年龄,没有照片。她盯着屏幕上的Ω符号,突然想起母亲病历里夹着的一张小纸条,上面用红笔写着Ω计划,当时她以为是母亲的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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