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窗棂洒在铜镜上,映出如烟鬓角那缕刺目的白。
她捏着那根发丝,指尖微微发颤,“不会吧……就长白头发了?”
她对着镜子喃喃自语,铜镜边缘雕刻的缠枝莲纹被指腹摩挲得发亮,
“这样下去,别说一百岁,怕是连欧阳克长大都等不到。”
身后传来“咯咯”的笑声,欧阳克正趴在锦被上,手里抓着只毛绒绒的玩偶,笑得口水都流到了下巴上。
他刚满周岁,眉眼像极了欧阳烈,尤其是笑起来时眼角那点弯弯的弧度,总能让如烟心头一软。
这些日子,既要盯着山庄的驼队走商,算清那些七零八落的账目,又要提防暗处飞来的冷箭毒镖,夜里还要抱着欧阳克不敢深睡。
她像根被拉到极致的弦,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绷断。
“笑!就知道笑!”
如烟转身,伸手在他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
力道不重,可欧阳克小嘴一瘪,豆大的泪珠就滚了下来,“哇”地一声哭开了。
那哭声又响又亮,震得窗棂都仿佛在颤。
如烟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心里那点烦躁竟奇异地消散了。
她叹了口气,把小家伙捞进怀里,用指腹擦掉他的眼泪:
“自己生的,再傻也得带。”
欧阳克不知听懂了没,只是往她怀里拱了拱,抽抽噎噎地抓着她的衣襟,很快又带着泪痕睡着了。
次日清晨,她召集了庄里新选的十大长老。
这些人都是欧阳烈在世时提拔的旧部,只是人心易变,尤其是在权力面前。
如烟声音平静无波:
“以后山庄的生意、采买、驼队调度,从今日起全交予各位,账本也不用交给我看看,你们自行决定就好。”
长老们面面相觑,为首的陈长老试探着问:
“夫人这是……”
“你们是我夫君生前最信任的人。”
“往后只想好好带孩子。”
放权,不过是顺水推舟——既然这些人盯着的是银子和权力,那便给他们,腾出手来,她才能真正护住欧阳克。
日子果然清静了些。
如烟每日陪着欧阳克在院子里晒太阳,教他认草药,看各种武功秘籍。
偶尔练几招白家的掌法,指尖沾着的毒液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长老们起初还忌惮她几分,见她果真不问俗事,便越发肆无忌惮。
如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欧阳克七岁那年。
那天午后,阳光正好,欧阳克在葡萄架下练字,写的是他自己的名字,笔锋歪歪扭扭。
如烟坐在一旁喝茶,茶是新采的雪顶含翠,汤色清澈,可入口时那一丝极淡的苦腥,让她瞬间变了脸色。
是鹤顶红。
她不动声色地将整杯茶饮尽,甚至还对着葡萄架下的欧阳克笑了笑:
“克儿,这字写得有进步。”
话音刚落,心口猛地一窒,喉头涌上腥甜。
她“噗”地喷出一口血,溅在青石板上,像绽开了朵凄厉的红梅。
“娘!”
欧阳克扔下毛笔扑过来,小手沾到她的血,吓得脸色惨白。
如烟看着他惊慌失措的脸,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对他眨了眨眼,然后软软地倒了下去,气息断绝——她用了白驼山庄秘传的龟息大法,心跳脉搏皆如死人,连最厉害的仵作也验不出破绽。
欧阳克抱着她冰冷的身体哭了整整一夜。长老们赶来时,个个脸上都带着“惋惜”,陈长老更是拍着胸脯保证:
“少庄主放心,我们定会为夫人风光大葬。”
葬礼办得确实风光,可风光背后,是长老们按捺不住的野心。
头七这天,他们把欧阳克堵在灵堂里,陈长老捻着山羊胡,语气“温和”却带着逼迫:
“少庄主年纪还小,这庄主信物,不如先交由我们保管,等你长大成人再说?”
欧阳克攥着那枚刻着白驼图案的戒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他虽然懵懂,但是下意识认为这戒指绝不能给别人。
就在这时,灵堂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风沙随着来人灌入,吹得白幡猎猎作响。
欧阳锋一身黑袍,面色冷峻,目光扫过众长老,带着彻骨的寒意。
长老们脸色骤变,刚才还咄咄逼人的陈长老立刻换上谄媚的笑:
“二……二公子回来了!真是太好了!如今山庄无主,我们正想商量,让二公子做庄主呢!”
“不必。”
欧阳锋的声音冷得像西域的寒冰,
“庄主还是欧阳克,至于你们,既然是前任庄主最信任的人,那就去陪他吧。”
只需一招,就让那些人全部倒地不起。
他走到欧阳克面前,弯腰将他抱起,动作竟难得地温柔,
“克儿别怕,叔叔回来了。”
欧阳克趴在他肩头,看着那些瞬间噤若寒蝉的众人,懵懂地点了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欧阳锋抱着他走到如烟的“坟”前,想点一炷香,指尖却微微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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