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水……”
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发出了几个嘶哑的、几乎不成人声的音节。
杨汝成在一片冰冷刺骨的黑暗中,艰难地,恢复了一丝意识。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一天?还是两天?
他只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而是因为那种仿佛能将五脏六腑都点燃的、极致的干渴。
他挣扎着,想要动一下,但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得不听使唤。额头上的伤口,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他发烧了。
伤口感染,加上失血过多,高烧,正在像一头贪婪的野兽,疯狂地吞噬着他体内最后的一丝生命力。
“不……不能……死……”
一个微弱的念头,在他那片混沌的脑海中,顽强地闪烁着。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缓缓地,睁开了那如同被胶水粘住了一般的眼皮。
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
但他能感觉到,有微弱的、冰冷的光,从洞口的方向,透了进来。
他艰难地转动着僵硬的脖子,看向洞口。
洞口的积雪,在外面微弱的天光反射下,呈现出一种晶莹的、诱人的白色。
雪……
雪就是水。
求生的本能,战胜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
他咬着牙,用那只还能动的右手,支撑着地面,一点一点地,朝着洞口的方向,爬了过去。
每挪动一寸,额头和手臂上的伤口,都会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冷汗,瞬间就浸透了他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棉衣。
但他没有停下。
终于,他爬到了洞口,伸出手,抓了一把冰冷的、干净的积雪,贪婪地,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冰冷的雪,一接触到他那滚烫的口腔,就立刻融化成了甘甜的雪水。那股清凉,顺着他的喉咙,流淌进他那早已干涸的身体,仿佛一股生命的清泉,让他那即将熄灭的意识,重新有了一丝清明。
他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积雪。
直到那股灼烧般的干渴,终于有了一丝缓解,他才停了下来,靠在洞口的岩壁上,剧烈地喘息着。
他活下来了。
暂时。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开始发黑、流脓,散发出一股不祥的恶臭。
他知道,如果不尽快处理这个伤口,就算不被日本人找到,他也会因为感染,而活活烂死在这里。
他挣扎着,爬回山洞的深处,将那支始终没有离身的步枪,紧紧地抱在怀里。
然后,他的意识,便再一次,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
“汝成……汝成……你醒醒……”
一个温柔的、充满了担忧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呼唤着。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
眼前的,不再是冰冷漆黑的山洞。
而是一片温暖的、摇曳的橘黄色光晕。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那张熟悉的、温暖的火炕上。身上,盖着那床带着阳光味道的、厚厚的棉被。
“翠花?”
他看着眼前那个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眼眶通红的熟悉身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醒啦?”翠花将药碗放在炕桌上,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吓死我了……你都烧了两天两夜了,净说胡话。大夫说,你要是再不醒,就……就……”
“我……我不是在山里吗?”杨汝成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别动!”翠花连忙按住他,“你从山上摔下来,伤得那么重,是村里人把你抬回来的。快,把这碗药喝了,喝了,就好了。”
她端起药碗,用勺子,舀了一勺黑乎乎的药汤,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递到了他的嘴边。
杨汝成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一股苦涩的、却又带着一丝熟悉的草药味道的暖流,顺着他的喉咙,流了下去。
“我……我杀了他们……我杀了好多……”他看着翠花,语无伦次地说道,“那个曹长……还有石川……还有王大锤……”
“我知道,我都知道。”翠花的眼中,满是心疼,她一边喂他喝药,一边柔声说道,“你受苦了。都过去了,没事了,我们回家了。”
“回家了?”
杨汝成环顾着这间熟悉的屋子。墙上,还贴着小宝画的、歪歪扭扭的小人。窗台上,还放着娘最喜欢的那盆君子兰。
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对,回家了。”翠花对他笑了笑,那笑容,还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好看,“你杀了那么多坏人,给我们报了仇。从今往后,咱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报了仇?”杨汝成喃喃自语,“可是……可是日本人还在……山田……山田那个畜生,还活得好好的……”
“没关系了。”翠花摇了摇头,轻轻地,擦去他额头上的汗珠,“汝成,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你太累了,该歇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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