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同最温柔的画师,用淡金色的笔触,一层层晕染开听涛庄的静谧。昨夜的雨气尚未散尽,凝结在琉璃瓦上、翠竹叶尖、太湖石畔,化作颗颗晶莹的露珠,在初升的朝阳下折射出七彩的微光。空气清冽得如同山泉,带着泥土、草木和远处渭水特有的湿润气息,深深吸入肺腑,仿佛能涤荡尽尘世间所有的烦忧。
庄子里静极了。仆役们早已起身,却都轻手轻脚,生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安宁。只有早起的雀鸟在枝头跳跃,发出清脆短促的鸣叫,更衬得庭院深深。回廊曲折,光影在廊柱间缓缓移动,投下斑驳陆离的图案。几尾锦鲤在临水的石缸里慵懒地摆尾,搅动一池碎金。整个听涛庄,仿佛还沉浸在昨夜那场酣畅淋漓的雨水带来的清新与宁静之中,慵懒而惬意。
李未这一觉睡得极沉。重生以来,殚精竭虑,步步为营,昨夜与沙塘鳢畅谈未来,心神激荡后又归于沉静,竟难得地卸下了所有防备。直到日上三竿,暖融融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脸上投下跳跃的光斑,他才悠悠转醒。
睁开眼,没有宿醉的头痛,只有神清气爽的清明。他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仿佛身体里积蓄的疲惫都被这一夜好眠驱散了。窗外鸟鸣啁啾,微风送来草木清香,让他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轻松的笑意。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哪怕只是片刻的偷闲。
起身,自有侍奉的婢女悄无声息地进来,捧上温热的清水和洁净的布巾。李未洗漱完毕,换上一身月白色的细棉布常服,宽袍大袖,只在腰间松松系了根同色的丝绦,显得格外闲适。他踱步到窗前,推开半扇,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晨露芬芳的空气,目光落在庭院中那株开得正盛的西府海棠上,粉白的花朵簇拥着,在晨光里娇艳欲滴。
“少爷,沙塘爷已在偏厅候着了,说是等您用早膳。”一个青衣小厮在门外轻声禀报。
李未应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衣襟,便朝偏厅走去。
偏厅临水,窗外便是蜿蜒流入庄内的渭水支流。此时,一幅极具烟火气的画面正映入眼帘。
沙塘鳢大马金刀地蹲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圆凳上。他那身标志性的、绣着暗金水波纹的宝蓝色劲装倒是穿得整齐,只是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些许古铜色的皮肤。一头桀骜不驯的短发似乎刚沾过水,湿漉漉地贴在额角,更添几分野性。
他面前放着一个大海碗,碗里是热气腾腾、奶白浓郁的羊汤,汤面上漂浮着翠绿的葱花和点点油星。他正一手抓着一个烤得焦黄酥脆、掰成小块的白吉馍,另一只手拿着筷子,正奋力地将馍块往汤里摁,动作豪迈,汤汁都溅出来些许。
“滋溜——哈!”他吸了一大口吸饱了汤汁的馍块,满足地哈出一口热气,烫得龇牙咧嘴,却又迫不及待地再去掰馍。旁边的小几上,还放着几碟小菜:切得细细的糖蒜、红油淋过的咸菜丝、一小碟油泼辣子。他吃得全神贯注,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那架势,仿佛不是在吃早饭,而是在进行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战斗。
李未看得失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立刻有侍女奉上同样的一碗羊汤泡馍,只是碗小些,馍也掰得更秀气些,还有一碟精致的酱瓜和一小笼水晶虾饺。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李未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搅动着碗里的馍块,让它们充分吸收汤汁的鲜美。
沙塘鳢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应道:“唔…香!未哥你这庄上的厨子,熬汤的手艺绝了!比我在渭水底下啃的那些水草石头强一万倍!”
他咽下口中的食物,又灌了一大口汤,才腾出嘴来说话,“昨晚那顿火锅就够劲,没想到这早饭也这么带劲!这馍,外酥里软,泡了汤,啧,绝配!”
李未笑了笑,夹起一个虾饺:“喜欢就多吃点。说说,昨晚睡得可好?渭、洛、泾三川,这几日可还太平?”
提到正事,沙塘鳢稍微收敛了点吃相,但筷子依旧不停,一边往嘴里塞,一边道:“太平!太平得很!有咱哥俩的名头镇着,还有敖烈老哥和水元子长老的面子,哪个不开眼的敢炸刺?前些日子洛水上游有个新冒头的黑鱼精,仗着有几分蛮力,想学人收‘过路费’,结果我手下一个巡河的小队长,带着一队刚在精舍练过的小崽子们,按王把头教的那个…那个啥阵来着?哦对,‘锋矢’!一个冲锋就把那黑鱼精的老窝给端了,那蠢货还想跑,被堵在回龙湾,挨了一顿胖揍,妖丹都差点给打出来,现在老老实实在水府大牢里蹲着刷贝壳呢!”他语气轻松,带着点炫耀,显然对自己手下精兵的战斗力很是满意。
“精舍那边呢?训练强度可还跟得上?”李未喝了口汤,羊汤的鲜醇在舌尖化开,暖意直达胃腹。
“跟得上!太跟得上了!”沙塘鳢放下筷子,抹了把嘴,眼睛发亮,“李道玄那小子是真狠啊!昨天带着人族那帮小崽子,顶着大太阳在泥浆地里练什么‘圆阵防御’,一练就是两个时辰,好几个都累趴下了,灌了药汤才缓过来。王君廓更绝,大半夜的搞突袭,把水族学员从水底薅出来,拉到岸上搞什么‘敌后穿插’,折腾得够呛。不过…”他咂咂嘴,“效果是真不错!以前我那帮虾兵蟹将,打架全凭一股子蛮劲和本能,现在不一样了,知道听号令,知道互相掩护,知道利用地形,嘿,看着就顺眼多了!阿七教的那些阴…呃,那些潜行刺探的本事,也派上了大用场,现在三川水底有点什么风吹草动,瞒不过咱们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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