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极度缓慢而痛苦的粘稠中,一天天爬过。翠兰如同活在透明的琥珀里,外界的一切声音、光线、甚至时间本身,都变得模糊而不真切,唯有腹中那冰冷、日益活跃的蠕动感,和村民们刀子般刮骨的鄙夷目光,清晰得如同烙铁,时刻灼烫着她的神经。
她几乎不再出门,像一具被抽空了魂灵、只余下恐惧和羞耻的躯壳,终日蜷缩在阴冷屋子的最角落。宽松的旧衣再也无法完全遮掩那异常隆起的弧度,那冰冷的“孕态”如同一面无声的耻辱宣告牌,钉死在她身上。她不敢低头去看,不敢去摸,但那份存在感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有一个邪恶的、汲取她生命力的东西,正在她的身体里,悄然“长大”。
就在翠兰觉得自己即将被这内外交困的绝望彻底吞噬、甚至开始萌生某些可怕念头的时候,王婆子终于回来了。
她是在一个傍晚时分再次敲响院门的。依旧是一身深色旧衣,提着那个刻满符文的旧藤箱,但神色间却比上次更多了几分风尘仆仆的疲惫和一种沉甸甸的肃杀。她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子,掠过翠兰那无法掩饰的腹部时,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更深沉的凝重。
“不能再拖了。”王婆子开门见山,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你腹中邪胎生长之速,超乎预料。再任其滋生,莫说你了,只怕这一村之地,都要受其煞气侵蚀,酿成大祸!”
她放下藤箱,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屋内:“今夜子时,阴气最盛,亦是那困魂怨力最强之时。我便要行险一搏,先设法驱散你亡夫被困的怨灵,焚毁那邪物纸人,斩断这诅咒最直接的根源!或许能暂缓那邪胎汲取你生机的速度!”
翠兰听到要彻底处理那纸人,身体先是一颤,随即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濒死之人看到救命稻草般的微弱光芒。但听到“行险一搏”四个字,那光芒又迅速黯淡下去,被更大的恐惧淹没。
“王婆婆……能……能成吗?会不会……”她声音嘶哑,充满了惊惧。
“不成,便是你我皆为其殉葬,再无转圜。”王婆子语气冰冷,没有丝毫安慰,反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世间除魔卫道,从无万全之法,唯有拼死一搏!你去准备三斤陈年糯米,一坛烈酒,要最烈的烧刀子!再备一盆清水,置于院中。”
她的命令不容置疑。翠兰强撑着虚软的身体,翻箱倒柜,找出不知存放了多久、有些发黄的糯米,又将阿贵生前藏着的、几乎能点着火焰的烈酒搬了出来,最后打了一盆冰凉的井水,按照指示放在院子中央。
天色迅速暗沉下来,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被大地吞噬,浓重的、带着水汽的夜色如同巨大的幕布,缓缓笼罩了柳河村。家家户户早早熄灯闭户,整个村庄陷入一片死寂,唯有风声掠过树梢,发出呜咽般的低啸。
子时将至。
王婆子在翠兰的堂屋内开始布置。她先是取出七盏造型古拙、边缘泛着青黑色泽的油灯,以北斗七星的方位逐一摆放在地上,小心注入特制的、带着奇异腥味的灯油,点燃灯芯。七朵豆大的火苗燃起,光线却并非温暖的橘黄,而是一种幽蓝偏绿的颜色,勉强照亮灯盏周围一小片区域,反而让房间其他地方显得更加黑暗深邃。
紧接着,她又取出七面巴掌大小、边缘刻满密咒的青铜镜,悬挂在七盏油灯对应的上方房梁,镜面朝下,反射着下方幽蓝的灯火,在空气中交织出一道道冰冷诡异的光路。
最后,她用那三斤陈年糯米,混合着烈酒,在七盏油灯外围,画了一个巨大的、将整个堂屋中心区域都包裹起来的圆圈。酒液浸湿糯米,散发出浓烈刺鼻的气味。完成这一切后,她让翠兰手持一面画着血色符箓的三角形小令旗,站在糯米圈的正中央。
“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感受到什么,绝对不可踏出此圈一步!更不可让令旗离手或倒地!”王婆子盯着翠兰的眼睛,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此圈乃‘阳米烈酒阵’,能暂阻阴煞近身。令旗是你护命之物,旗在人在,旗倒……”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但翠苍白的脸色和剧烈颤抖的手已经说明了一切。她死死攥住那面冰凉的小旗,仿佛抓住了唯一的生路。
王婆子自己则站在圈外,面对卧室的方向。她深吸一口气,从藤箱最底层,郑重地取出了那个被数道黄色符纸交叉贴满、却依旧散发着不祥阴寒气息的纸人。
符纸上的朱砂符文在幽蓝的灯光下,闪烁着暗沉的血光。
子时正刻!
王婆子眼中精光一闪,猛地撕下了纸人身上的所有符箓!
就在符纸脱离的刹那——
“嗷吼——!!!”
一声绝非人类能发出的、充满了无尽痛苦、怨毒和狂暴的嘶吼声,猛地从纸人身上爆发出来!那声音尖锐刺耳,却又沉闷如雷,仿佛能直接撕裂人的魂魄!
那粗糙的纸人,竟如同活物般,在王婆子手中疯狂地扭动、挣扎起来!它的四肢胡乱抽打,发出“啪啪”的破空声,那咧到耳根的诡异笑容扭曲变幻,那双暗红色的眼睛爆发出实质般的、怨毒的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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